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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 43-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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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得突然,闻时怔了一下才转过头“什么”

“没什么。”谢问说。

屋里没开灯,但并不是一片漆黑。他们这个房间靠近沈宅后门,窗户正对着院子,灰冷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经过玻璃,晃着闻时的眼睛。

他眯了一下眼,听见谢问说“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人,把我认错成了他。”

屋里很安静,只有李先生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着水,黏黏腻腻地顺着床沿流淌,淅淅沥沥淌成小水洼。

谢问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微微弯着的,好像只是不经意间顺口问一句。

但他嗓音很低,在昏沉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暧昧不清。

闻时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怎么答了。

两人陷入了微妙的静默里,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

过了许久,闻时动了一下嘴唇。

谢问原本看着他,这会儿却敛了眸光。他像是乍然回神,视线瞥向了窗外。

静了几秒后,他温沉的嗓音落在闻时耳里“随口一说的闲话,用不着答。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动静

闻时拧眉噤声,本以为他只是随性转了话题。结果居然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吱呀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什么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难以分辨它究竟从何而来。

吱呀。

又是一声,慢悠悠的,依然分辨不出来处。

吱呀。

闻时起初以为是哪个房间的门被风吹开了,三声过后,他便听明白了“绳子的声音。”

谢问的神情并不意外,口中却是另一番反应“你确定”

“嗯。”闻时注意力在声音上,没注意他从窗外收回目光时表情的微小变化。

“哪种绳子,傀线么”谢问指了指闻时的手。

“不是。”

一拽就吱呀吱呀响,这种傀线给你你要

闻时盯着他,话都到嘴边了,碍于之前莫名隐晦的氛围,他又把话咽了回去,解释道“麻绳,那种拧成一股的。”

他实在很少能憋出这种耐心,所以声音很沉,语气干巴巴的。

对于这种毫无灵魂的解说,谢问却很有兴趣。

吱呀。

吱呀。

说话间,那声音又来了,而且异常规律,每一声的间隔都相差无几。就像是绳上吊着什么重物,左右摆荡。

谢问听了一耳朵,说“拉拽出来的。”

闻时抿着唇忍了一下,没忍住“你拽下试试。”

谢问笑了。

他可能干巴巴的解说没听够,还想听凶巴巴的升级版,又问道“那这声音怎么来的”

“应该是绕在木梁或者木杆上,绕着的东西也结实不到哪去,所以”闻时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

因为旁边的李先生有了新的动作

他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慢慢抬起头,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头顶的位置。

闻时跟着抬起头,看到了一根长直的房梁。

麻绳、木梁、拉拽的重物,这三者联系在一起,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结果李先生是吊死的。

闻时又转头看向李先生的脖子。

他穿的不是洋服西装,而是中式的长布衫,领子立着,规规矩矩地扣到了顶,刚好裹住了所有。

之前他低头用指甲划着床板,闻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脖颈。现在扬起脸来,脖颈下那道深深的淤痕便很明显了。

可如果是吊死的,他怎么会是这种模样

吊在外面淋了雨还是吊在浴室

但这话不能当着李先生的面说出来,至少没摸清楚他想干什么之前不能说。闻时想了想,问道“能说话么,为什么往上看”

李先生依然仰脸看着头顶,除了那根房梁,屋顶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半拍地看向闻时。

他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床上还有别人,瞪大了眼睛,于是水流又从他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来。

沈家客厅的座钟忽然又敲了一下,夜半深更,突兀得叫人心惊。

李先生鬼影般的身体闪了一下,像过度曝光的老照片,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床上消失。

闻时蹙起眉,听见谢问轻声道“好像到时间了。”

“到什么时间”闻时回头看他。

就见他的身体轮廓也模糊了一下,似乎要跟着李先生一起消失。

“不清楚,估计是该你们醒了。”谢问说。

闻时冷冷道“我已经醒了。”

谢问听着他的语气,不知为何想笑“你厉害点,你例外。我说正常人估计该醒了。”

闻时不太爽。

就这么点时间,李先生连个屁都没放,够做什么

座钟又敲了一下。

谢问说“看,已经开始催了。”

他的身影跟李先生一样越来越虚,又有细微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算活人。

“爱催催吧。”闻时拧着眉,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地往李先生和谢问手腕上各套了一根傀线,然后抬手冲李先生额心敲了一下。

李先生的脑袋像个水分饱满的瓜,指节叩击上去,发出了空洞的脆响。

闻时脸都瘫了。

但这声音落下的瞬间,李先生已经沦为虚影的身体忽然清晰起来,像是本来要走了,又被人强行拖拽回来。

他嘎吱嘎吱地转着脖子,僵硬又茫然地看向闻时。

闻时冲他说“你走不了了。”

李先生“”

闻时转头又要去敲谢问,被谢问抓住手指拦住了。

对方抓得随意,也没有用太多力道,却不小心成了半扣半握的状态,莫名有些亲昵。

两人都顿了一下。

过了片刻,谢问才开口“你要把我变成傀么”

闻时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个”

一个半吊子会知道怎么把活物变成傀

谢问“书里看过。”

闻时“书里说过这是暂时的么”

谢问“说过。”

闻时眸光从他逐渐虚化的身上扫过,又看向他“所以你宁愿人没了,也不能接受暂时当一下我的傀。”

谢问静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看着闻时的眼睛,片刻后松开手,略带无奈地说“敲吧。”

把沈曼怡、李先生变成傀,和把谢问这样真正的活人变成傀还是有区别的。毕竟这个过程顺不顺利,一来看对方的意志力,二来看傀师能不能全然压制。

闻时目前的状态不比当年,但是压制这些后辈判官并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谢问还是个被除名的。

但他轻叩了一下谢问的额头,却还是有些诧异。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阻碍,跟沈曼怡、李先生他们竟然相差无几。

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但没有时间细想。

最主要的是,还有另一个声音在捣乱

客厅的座钟敲了四下,没能把李先生和谢问送走,当场发了疯,开始叫魂。

当当的敲击声响个不停,隔壁两间房终于有人醒了,闻时已经听到了开门声。但他更烦这个直击灵魂的撞钟声。

“等下。”他给屋里三个新收的“傀”留了一句,便开门出了房间。

沈曼怡和李先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不敢动。但是那个姓谢的“傀”就很不听话,气定神闲地跟在了某人身后,看见某人走到客厅,拉了一根“削铁如泥”的傀线,闷头把座钟给切了。

谢问路过奶妈那间房的时候,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

他转眸扫看过去,就见老毛从里面探了个头出来。

一看见谢问,他愣了一下,咕哝道“还真给睡回来了我以为你”

“我什么”谢问停下步子,等着他的下文。

老毛小心翼翼地往客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以为你又故意走开找灵相去了。”

谢问挑了眉,未置一词。

他朝屋里掠了一眼,问道“都醒了”

“还没呢。”老毛摇了摇头,“睡得跟猪一样。我等他们醒,免得显得就我一人睁着眼,太突兀。”

“不会就你一个的。”谢问朝夏樵和周煦的房间抬了抬下巴,“那屋不还有一个么。”

傀在笼里最不容易昏睡、也最不容易受蛊惑,毕竟他们不是人。谢问指的显然是夏樵,但老毛是个聪明的鸟“他醒着我就更不能醒了,这不是昭告天下我跟他一个体质么。”

谢问“你想太多,老人觉少。”

老毛“”

他胸脯都鼓起来了,不过没气两秒,又想起了另一个事“对了老板,我刚刚有几秒感觉特别不对劲。”

谢问“怎么不对劲”

老毛“说不明白,上一次这么不对劲,还是您出事。”

谢问淡淡“哦”了一声,远远朝闻时的方向指了一下,说“那可能是因为刚刚他把我变成了他的傀。”

老毛恍然大悟,也“哦”了一声。

三秒之后,他猛然一个激灵,直接扑棱了两下,差点现原型“他把你变成什么”

谢问“他的傀。”

老毛一口气没上来,离当场去世就差一点点。

谢问“演得有点过了,以前也不是没让他试过。”

那是,你什么不敢让他试

老毛默默呕了一口血。

那边座钟咣当倒地,被大卸八块,彻底没了动静。闻时一转身,老毛就把头缩了回去。

“在跟谁说话”他隔着长廊就看到了谢问,走过来的时候,隔壁那间房门刚好被人打开了,一个人影嗖地弹了出来,扒着闻时的胳膊就开始抖。ŴŴŴ.BiQuGe.Biz

闻时转头一看,是夏樵。

“见鬼了”他纳闷地问。

夏樵小脸煞白,疯狂点头。他咽了口唾沫,指着自己房间说“鞋。”

什么鞋

闻时走过去推门一看,瞬间明白了夏樵的意思

那双本该搁在奶妈床边的鲜红绣花鞋,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夏樵和周煦他们床边,脚尖冲着床。

“什么时候来的”闻时问。

夏樵缩在他跟谢问身后,说“就那个钟响之后,周煦秒睡,怎么都叫不醒。但我就是睡不着,又不敢动,只能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然后就听见房间门被人开了又关上,那个脚步声走到床边,就站在我旁边,不动了。”

夏樵说着就开始起鸡皮疙瘩“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动静,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一下。但是床边没有人”

他当时出了一身冷汗,愣是在床上挺直着装死,装到钟声再次响起、越敲越急,然后隐约听到了谢问和闻时的声音,这才从床上飞下来。

他下床的时候才真正看清,停在床边的是那双绣花鞋。就好像有个人,从他们入睡起就一直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来找谁”夏樵问。

“这间房里总共就两个人,不是找你就是找他。”谢问指了指床上的人。

周煦还在熟睡,床头灯映照在他脸上,明明是黄色的光,却衬得他脸色灰青,不知道是不是翠绿色灯罩的缘故。

夏樵看着他,满脸羡慕“他睡得真香,我为什么睡不着呢,睡着了就看不到这双鞋了。”

闻时“类别不同。”

夏樵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傀,确实跟人不同类。

这么一想,他就更难过了“别的傀都特别威风,长得大还能打。怎么到我这里就不一样了,胆子小还睡不着。”

当初那个不知姓名的傀师把他造出来是为了什么呢,当个摆设卖萌吗

他难过了一会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闻时“哥。”

闻时“说。”

夏樵“我是不是缺少什么刺激会不会哪天醍醐灌顶,就能变身了,变成大蟒啊金翅大鹏啊什么的。”

闻时“”

当然夏樵并非真的在幻想什么,就是寻求一下安慰。可惜他闻哥这方面的神经可能死绝了,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脸上的表情还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你在做梦”。

倒是谢问搭理了他一下“你说的大蟒,是指你哥之前放出来的那个傀么”

夏樵茫然“昂。”

谢问笑了。

夏樵没明白他笑的点在哪,转头问闻时“哥,你那不是黑色大蟒吗”

大蟒

闻时的表情凉凉的。

那当然不是什么黑色大蟒,那是奇门八神里烈火包身、能兴云雾的螣蛇,只是他现在用傀受限制,没有让它显出原本的模样。

“差不多吧。”他敷衍了一句,眸光却瞥向谢问。

“看我干什么”谢问和他并肩站着,离了一步距离,说话的时候朝他微微偏了头。温温沉沉的嗓音便响在耳边。

闻时摸了一下颈侧,半晌后忽然开口“为什么那么肯定”

谢问愣了一下“肯定什么”

闻时“我的傀。”

谢问解释道“我看到它背后有两个突出来的硬块,那里头应该包着东西。蟒的背上可没有那种构造。”

这话没什么可挑剔的,确实看仔细些就能发现端倪。他解释的时候,还用手指简单比了一下,点出来的位置也并不太准确。

可是

闻时很轻地蹙了一下眉,从他脸上收回目光。

谢问“所以那是什么”

闻时“长瘤的蟒。”

神特么长瘤的蟒。

夏樵在旁边都听麻了,心说他哥这瞎话也瞎得太明显了,简直是摆在脸上。他偷偷瞄了谢老板一眼,发现对方被糊弄了却并不介意,听到这个答案甚至还欣然点了一下头,脾气是真的好。

那为什么自己还是有点怕他呢

夏樵正纳闷,就听见谢问又开了口“这屋里本来住的是谁”

他没有对闻时的傀刨根问底,而是转回了正题。

“啊你不知道吗”夏樵愣了一下。

谢问适当地提醒了一句“我不在。”

夏樵拍了一下脑门“哦对对对,介绍故事背景的时候谢老板你不在场。这间屋子是奶妈的儿子和沈家那个小少爷住。”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绣花鞋和沉睡的周煦,心里咕哝道那奶妈应该就是来看儿子的吧。

正想着,谢问忽然问了他一句“确认过么”

夏樵被问得有点懵,抬头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提醒一句。”谢问说,“毕竟故事背景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

夏樵愣住了。

他猛地意识到,密室逃脱的故事背景跟真实的事情本来就有出入,况且故事背景也是笼的一部分,也会受笼主影响。

而他之前完全被笼带着走,下意识听见什么就信什么。一旦出现矛盾点,他的思维就开始打结。比如活在日记和故事背景里,但实际又死了的奶妈。

听到谢问这句话,他背后猛地窜起了白毛汗。

是啊,如果连故事背景都在骗他们呢那这笼要怎么解

心态刚有点崩,就听见他哥开口了,嗓音一如既往十分冷静“何止背景,笼里哪句话都有可能是假的。”ŴŴŴ.BiQuGe.Biz

好,听完更崩了。

夏樵惶恐地看向闻时,却见对方抬了一下右手,对谢问说“所以有什么带什么,信息凑到一起,哪句真哪句假,瞎了都能看出来。”

啊,怪不得

夏樵这才明白,在二楼的时候,为什么明明有方向了,闻时还让他们去找日记残骸,明明是没什么内容的合照,还让他们拿上。最后沈曼怡的事情都解决了,他还把日记、照片甚至沈曼怡本人都带来了楼下。

他朝闻时抬起的右手看过去,发现有三根傀线延伸出去,两根通向管家和李先生的卧室,一根系着谢问

长长白棉线垂坠在地,像一种隐晦的牵连。

夏樵想起闻时刚刚说的“有什么带什么,要把信息凑到一起”,茫然地问“所以哥,谢老板是什么信息”

这话问完,谢问和闻时同时转眼看向他。

长廊一角忽然陷入了微妙的安静里,没人回答这句话。

夏樵眨了眨眼,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是果断地说了“对不起”,然后乖巧地换了个问题“那两根,一根系着沈曼怡,还有一根呢你又抓了谁啊”

“抓”这个字就很灵性,显得他哥好像才是大妖怪。

但闻时并不介意,他动了动手指,没一会儿,沈曼怡就小跑着过来了,后面是慢吞吞的李先生。

沈曼怡只在进门的时候踌躇了一下,反应不太明显。李先生就不同了,在门外突然停了步,黑洞洞的眼睛一边汩汩往外流水,一边冲着床,不知是在看床边的绣花鞋、还是在看床上睡着的人。

他盯着那处看了许久,忽然做了个动作抬起两只手,在脖子前攥成了拳。

就好像有人拿了绳子吊他,而他挣扎着去抓脖子上套的绳。

还真是被人吊死的么

闻时看着他。

如果李先生的反应是真的,那么这间卧室里就有害死他的人。

是床边看不见的奶妈还是床上躺着的周煦所代表的那个人

夏樵忽然叫道“噢我知道了。”

谢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衣柜边,正扶着柜门看里面的衣服。听到这话先跟闻时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他“知道什么了,说说看。”

夏樵指着李先生说“他这个动作,应该是被人”

谢问又适时提醒道“有些词最好不要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你们懂的。”夏樵特别听话,立马把“勒死”这个词咽了回去,“他这个身材跟我差不多,个子不高,也很瘦。但想要把他那什么,也得有点力气吧沈家那个小少爷多大来着”

他又指了指沈曼怡“反正肯定比她小,毕竟弟弟嘛。这么小的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李先生”

其实之前他就很疑惑了,沈曼怡虽然个子不高,也不是一个比她更小的小男孩可以弄死的吧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估算道“要对付李先生,怎么着也得十几岁的男生。所以我觉得肯定不是小少爷干的,是奶妈儿子。日记里是不是提过他叫峻哥对吧”

二楼翻找出来的那本日记,确实经常提到峻哥。

按照日记里说的,沈曼怡常拽着峻哥扮新娘,时常弄得他有些尴尬,很没面子。李先生又似乎总挑他的刺,也许因为他是奶妈的儿子,相比少爷小姐有些区别对待。

但是沈小少爷却跟他很亲近,看二楼少爷房间的布置,那张简易的床没人动,倒是大床上有两卷被褥。

小少爷不止跟他关系不错,甚至还替他叫屈,连带着看沈曼怡、李先生都很厌烦。

“会不会是小少爷有那个念头,然后峻哥动的手”夏樵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那个峻哥多大日记里有说吗我看衣柜里的衣服有大有小,不像一个年纪的。”

谢问欣然朝旁边让了一些,扶着柜门的手又把门拉得更大。

确实如他所说,里面的衣服大小长短不一。小的大概是九岁、十岁那么大的孩子穿的,大的少说也有十五六岁。

“小的这些肯定是沈家小少爷穿的,大的应该就是峻哥。”夏樵摘下一件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我都能穿。如果是这么大的男生对沈曼怡和李先生下手,倒是比较符合逻辑。”

他分析了一大通又有点赧然,红着脸皮挠了挠头,冲谢问和闻时说“我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闻时未置可否,只是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没弄错的话,就是夏樵他们在二楼找到的那张。

闻时把它夹在指间,翻转了一下,正面冲着夏樵说“看这个。”

“怎么了”夏樵凑近过来,一时没明白他哥的意思。

“你看这两个人。”谢问也走了过来,手指越过夏樵,轻弹了一下照片最右侧。

夏樵终于反应过来

照片最右侧,沈曼怡的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尽管照片缺了一大块,边上这几个人都没有头脸,但看衣着和身高也能认出来,他们是两个男孩。

一个穿着西装小马甲,仪态很正,另一个穿着短褂长裤,背着手。

整个沈家能对应上身份的,只有小少爷和峻哥。

但这两个人胖瘦差不多,肩也一般高,很显然,年纪相差不了多少。如果沈家小少爷年纪太小,搞不定李先生。峻哥也有一样的问题。

夏樵呆了“怎么会这样”

他分析了一大通,原本觉得头头是道,结果一张照片毁所有。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闻时收了照片,很干脆地走到门口问李先生“为什么不进来,你怕谁”

还特么能这么问啊

夏樵觉得他哥在搞bug。

他诧异地说“李先生怎么可能那么听话”连沈曼怡最开始都挣扎反抗过呢。

闻时却挑了食指上的傀线,说“他现在是我的傀,不听我的听谁的。”

事实证明,变成傀的李先生是真的很听话。

闻时一问,他就张了口。

然后哗啦一下,掉出一截长长的舌头。

闻时“”

我他妈

可能是怕被这位冷面傀师打吧,李先生转头匆匆走了。三人很快追了过去,跟在这个小个子男人身后,绕过两个拐角,进了一间屋子。

那是楼下的书房。

“对啊,说不了话,但他可以写嘛。”夏樵欣喜地说。

书房也挂着一只钟,远比客厅那个讨喜,只是安静地走着,不乱叫唤。闻时便容忍了它的存在。

他盯着指针多看了几眼,忽然转头问“刚刚那个座钟几点”

夏樵像个被突然点名的学生,惶恐道“我、我没注意。”

闻时“没问你。”

夏樵讪讪地“噢”了一声,闻时转眸看向谢问。

其实这句话问出口,连闻时自己都愣了一下。因为在这之前,他在笼里总是充当“回答问题”或者“答都懒得答,直接动手”的角色,大包大揽。

他很少会主动询问。一来话少,二来他注意到的东西,别人不一定注意得到,他没注意到的,别人可能更加注意不到。三来天性作祟,不管过了多少年,他依然不喜欢麻烦别人。

“商量”和“询问”在他这里,几乎等于无用功。所以打破惯性的瞬间,他总是会有些怔愣,甚至想说“算了,当我没问”。

幸好谢问在他之前开了口,说“1点。”

闻时“嗯”了一声,心里落了下来,好像本来独自走的路,忽然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刚想说座钟和挂钟显示的时间不一致,也许有特别的含义。

结果还没出声,就听见谢某人又开口了,他聊笑似的补充道“应该是1点,不过不能说得太笃定,毕竟你切起钟来手真的很快。但凡慢一点,我都能看清楚。”

放你的屁。

闻时从时钟上收回目光,把话咕咚咽了下去,决定让某人老老实实当他的傀去,还是闭嘴别说话的好。

李先生已经钻到了书桌后面,桌上纸笔齐全,架子上有大小不一的毛笔,石台里靠着几支老式钢笔。但他还在翻箱倒柜。

“他在干嘛”夏樵有点怕他,又忍不住想帮他。

谢问进门最晚,扫了一圈说“在找墨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闻时已经拽开一个生锈的铁柜,从里面翻出来几个墨水瓶。一股难闻的臭味顿时弥漫了整个书房。

夏樵呕了一声,捏着鼻子说“这什么味道”

自从看过沈小少爷的日记,他对沈家奇怪的味道就很敏感,生怕又来一个什么人被藏在沙发或者柜子里。

“墨汁坏了。”闻时说。

他的表情也很难看,忍着臭味拧开墨汁盖看了一眼,就丢进了垃圾桶。

李先生却扑了过去,宝贝似的把瓶子抢回来。

“那墨早干了。”闻时拧着眉说。

李先生不死心地用毛笔刮了几下,果然写不出什么。所有能找到的墨汁都是干涸的,没有一瓶能用,仿佛故意似的,不想让他写出字来。

闻时绕着书房走了一圈,脚步没停,“咣咣”开了屋里所有柜子,再没找到新的墨水,但他看到了一个樟木书箱。

那只书箱毫不起眼,就是那个年代书房里最常出现的东西,却吸引了闻时的注意力,因为它上了一把锁。

书箱里会放什么关键的东西

闻时思索的时候,傀线已经甩了出去。

线头钻进锁孔的瞬间,整个书房忽然闪了一下雪白的墙壁泛着橘红,闻时耳边响起了噼啪的轻炸声,不知哪里吹来一阵热风,扫脸而过,居然有些灼人。

夏樵轻轻“嘶”了一声。

闻时转头,看见他捂着手臂,连连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就是刚刚不知道碰到什么了,有点痛。”

夏樵皱着脸纠结片刻,又补充道“不对,是有点烫,感觉烫破了。”

他放下手一看,捂着的那块却完好无损,红都没红一下。

“你呢”闻时看向谢问。

“我没事。”谢问正站在墙角,拇指抹了一下墙皮,“这屋可能被烧过。”

确实,刚刚那眨眼闪过的场景特别像一片火场。

他低头问沈曼怡“你家失过火”

沈曼怡仰头说“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闻时皱着眉,傀线又一次钻进锁孔。

锁芯轻转的同时,整间书房骤然陷入火海

热浪翕张着朝人扑过来,金红色的火舌隔空一卷,就足以舔掉一层皮。

它在空中翻滚着,眼看着要将夏樵和谢问拆吞入腹,就见书箱前的闻时背手一扫,那条缠裹着锁链的螣蛇张着尖牙直窜出来,绕着整个书房盘卷一圈,那来势汹汹的火焰就被它吞了个干干净净。

“啊啊啊啊”

夏樵捂着脸在火里吱哇乱窜,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他哥的傀跟“贪吃蛇”一样,张着嘴往前游,走哪吞哪儿,所过之处,一点儿火星都没剩下,只要不撞墙,就可以吞到天荒地老。

火舌不断消退,谢问就在那之间穿行而过,走到了闻时身后,弯腰看着那只书箱。一点不见慌张。

李先生和沈曼怡也没什么反应,一个从石台里抓了一只钢笔,一个眨巴着眼睛看万花筒一样看他。

夏樵想了想,又把脸捂回去了。因为丢人。

他从手指缝隙里露出一只眼,挪到他哥和谢老板身后,就听书箱的铜锁“当啷”一声落了地,解开了。

火舌窜了两下,终于败退。闻时左手五指一拢,收了螣蛇,同时右手开了书箱的盖。

他们以为会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照片、旧物、或者记录了关键信息的书。谁知这只书箱里装着的全是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字。

闻时随手掀了几张,目光扫过那些内容。

夏樵在后面咕哝了一句“这什么啊摘录的诗词名作”

“先生布置的功课。”小姑娘的声音乍然响起。

“功课”

沈曼怡点了点头,在书箱旁边蹲下,认认真真地说“先生布置的功课,让我们练字,每天都得交。”

她顿了一下,又小声说“我不喜欢练字,交得少。”

最上面的字就很熟悉,跟日记里面如出一辙,笔画有些稚嫩柔软,但十分工整。应该是沈家小少爷的字。

闻时在第三页找到了他的落款,叫沈曼昇。名字有些秀气,和字很搭,反衬得日记内容更让人不寒而栗。

落款后是李先生的朱笔批注,只有一个顿点,表示自己看过了。

闻时连翻了小半箱,内容始终如此沈曼昇练两三页字,李先生批个顿点,一句意见都没有,看起来就是最简单也最频繁的日常功课。

这有什么可锁的

闻时正纳闷,忽然听见旁边传来诡异的声响,就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肉里,慢慢撕拉。

他转头一看,就见那位教书的李先生正伏在桌案上,抓着一只老式钢笔,用笔尖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这一幕实在惊悚

“你干什么”闻时立马拽住傀线,想拦住他骇人的动作。却见李先生攥着笔,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位教书先生的眼睛已经烂没了,看不出目光、也看不出神情。但也许是他眼窝一直汩汩流水的缘故,看起来总像在哭,但又异常坚决。

他手臂上那条伤口皮肉外翻,先往外涌出一大滩水,之后才缓慢地渗出了血。

李先生盯着那里,等血慢慢积成一小洼,才用钢笔尖小心地蘸了一点,他在用血当墨。

“我”夏樵话都说不出来了,惊了半天忍不住说“你蘸水也能写,别划手啊”

但李先生好像听不得“水”这个字,颤了一下,又低下头,在纸上用力地写了一个字。biquge.biz

可能是太用力了,他手指都在抖,以至于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好分辨。但闻时他们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个“沈”字。

李先生写完,死死盯着那个字,差点把钢笔攥断了。他可能不太满意,看了好几秒,便把那个歪歪扭扭的字涂掉了,另寻空白,重新落笔然后又写了一个“沈”字。

夏樵“”

他没看懂这操作的意思,满脸疑问地瞄了闻时一眼,却见他哥头也不抬,目光就落在那张纸上,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任李先生自由发挥。

于是这位教书先生写了涂、涂了写,短短片刻,就写完了一张纸。

满纸都是血红色的“沈”字,乍一看,触目惊心,而且笔调越来越急、越来越草,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夏樵终于想起来之前闻时的问题,他问李先生“你在害怕谁”

如果说不出来,就写出来。于是李先生写了满纸的“沈”。

“所以他害怕的还是那个小少爷,沈曼昇”夏樵转头看向那个书箱。

闻时沉吟片刻,居然摇了一下头。

“不是吗”夏樵指着纸上泣血的字,讶异地说“都拿血来写了。”

“那为什么不写全名”闻时反问。

夏樵噎住了。

比起恨意深重、字字泣血,闻时觉得李先生更像在挣扎他也许想写别的,但一落笔就只能写下这个字,所以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谢问忽然开口说“你来看看这个。”

闻时抬头,就见谢问从书箱最底下抽出一张纸,搁在书桌一角,食指轻轻敲在落款处。

这依然是小少爷沈曼昇的练字功课,只是这次李先生的批注不在只是一个顿点,而是一段话。

那段话由朱笔批注,又经过了年月,锈得跟李先生的血色一样。

他写道不要总学阿峻写字,他学字晚,比你们欠缺不少。我不晓得你们是在闹着玩还是旁的什么,这样下去毫无长进,学久了拗不过来,还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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