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那么盯着看,许呦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忍了半天,她涨红着脸,实在忍无可忍,推开旁边的人:“谢辞,你别凑这么近。”
她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样子有点可爱,鼓着脸颊,一个人在那嘟嘟囔囔。
“你害羞了?许呦。”他倾身,歪头打量她表情。
许呦用力把嘴唇抿紧,试图平静地说:“没有。”
“明明生气了。”
“我没有。”
她是腼腆拖沓的性子,再恼火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许呦紧闭嘴唇,努力克制自己。脸往旁边一转。
两三秒后,她用笔头点了点两张桌子间空隙处那条线,“这是分界线,你不要超过位置。”
“三八线?”
谢辞语气拔高。他单手支着头,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调笑,“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学生都不玩的东西。”
许呦把手里的笔一摔,深吸一口气,冷静两三秒钟。
算了,忍吧。
没一会化学老师就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考试的卷子。
他到讲台上,环视了教室一圈,第一句话就是:“谁是许呦,站起来我看看。”
许呦被点名,手撑在桌子上站起来。
“你叫许呦?”何老师笑眯眯的问。
许呦点点头。
“小姑娘挺厉害呀,不错不错。”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直白的表扬。许呦有点脸红,讷讷低头说不出话来。
何老师在办公室也听各科老师讨论了。这次年级第一是九班的一个转学生,每一门分数都很高,尤其是物理和数学,考出了两门满分。
他象征性说了两句,就让许呦坐下。
许呦刚刚一坐下。旁边正在低头玩psp的人一笑,拿腔拿调地说,“哎哟,我们许学霸厉害了,厉害了厉害了。”
许呦吐出口气,真的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好,现在大家把试卷拿出来,我给你们把这次考试的错题给简单讲一下。”
教室里一片哗啦啦翻试卷的声音。
何老师在讲台上,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子,“这次呢,有几个重点难点,其实要说题目,也不难,没什么新颖的地方.....”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唏嘘。
题目讲了大概就二十分钟,课堂过半。老师便让同学把黑板上的题目自己整理到改错本上,不懂的可以互相讨论,或者请教他。
刚刚换了座位,或多或少有点新鲜感,老师一让自由讨论,教室里就开始有嗡嗡的嘈杂声音。
许呦把改错本打开,刚刚写了两道题目,付雪梨就凑过来找许呦讲话:
“小可爱,下个星期开运动会,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许呦看她满脸灿烂的笑容,犹豫了一会说:“老师应该不让吧.....”
“这都是小事。”付雪梨兴致勃勃,还欲再说。
前面传来一道凉透的男声,是许星纯:
“付雪梨,老师来了。”
话音刚落,付雪梨瞬间转过去坐好。表情收敛,姿势瞬间到位。
熟练地让人想笑。
许呦看地目瞪口呆。
等反应过来,看到站在很远处的老师,知道被骗后。付雪梨表情僵在那里,有点尴尬,这大庭广众的。
她有点生气了,刷地回身,对许星纯恼火道:“干嘛啦,有毛病!”
许星纯低垂着睫毛,无动于衷地写作业,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像没听到一样。
他的校服领口干净,侧脸看上去很安静。一点都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付雪梨却越看越气。
谁能比她更清楚,许星纯表面上看着单纯,其实就是一个斯文败类。
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笔,故意在他试卷上划拉两下,幼稚地说:“大猩猩。”
许星纯低眼看试卷上被画出来两条蜈蚣似的黑线。默了两秒。
“略略略。”
看他不说话。
付雪梨得逞似地哈哈大笑。
她从小到大都以欺负他为乐,每次欺负到他默默忍气吞声,就很开心。
“上课不许和别人讲话。”许星纯略微停顿了一下,说完就撇开眼。
正经又严肃的样子,像个古板的老干部。
付雪梨轻哼一声,趴到桌子上转头不理他。披散的黑发,尾梢刷过他的手背。
这句话她都快听烦了。
不许和这个讲话、不许和那个讲话、也不许和任何一个人讲话......
他自己那么沉闷的性格,付雪梨又是个小话痨。
不和别人讲话,那她和谁去讲啊......
真不知道怎么忍受这几年的。
付雪梨瘪嘴,要不是看他除了占有欲比较强之外,性格还算是无可挑剔,长的又帅。
她才不高兴和他谈恋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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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老师,给我讲个题呗。”
许呦正思想专注着写题呢,旁边又响起一道漫不经心地声音,玩世不恭又很欠。
她假装没听到,笔下不停。
谢辞慢悠悠收起psp,板凳移过来了点。
他腿又长,故意挤到许呦桌子底下,抖抖抖。
“讲不讲,倒是给个信儿啊。”
许呦本来不愿意搭理谢辞,桌子却不停地跟着他的节奏抖抖抖抖。
而且似乎乐此不疲。
许呦被颠簸地写不了字,气不过,低下头准备踩他一脚。
没想到谢辞反应更快,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她的脚腕抓住。
她穿着宽大的深蓝色校服裤子,露出来一点点白细的脚踝骨,干净地晃眼。
他忽略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微妙感,指腹却不自觉顺着摩挲过去。
“喂,你、你放开我,我跟你讲!!”许呦急了,身体平衡也没怎么把握好,微微弯腰去扯他的手。
他力气大,哪是她这种弱鸡崽能比的。
谢辞微微低下头,舌尖舔了舔齿槽,抬眼问她:“还跟不跟我闹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谁也没发现这里的动静。
她蹙起眉头,狠狠地深呼吸,半天才憋出来:“明明是你——”
“恩?”他挑了挑眉,单只手就圈起她的脚腕,固定住,五指稍微收紧。
这无声的威胁,让许呦彻底没了声。
她快被这个不讲道理的流氓气哭了,脚腕还被谢辞握在手里,羞愤到极致。
“跟不跟我讲题?”他得寸进尺。
许呦强忍住把书拍到他脸上的冲动,一字一句地说:“你、先、松、开。”
“你跟我讲我就松。”
其实他现在就是想跟她绕,一点也不想放开。
墨迹了很久,许呦实在受不了,伸出手臂够到他的卷子,拿过来。
“我给你讲!哪一题,讲完你可别烦我了。”
谢辞听罢,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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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帆和孟行泽就坐在第二组,许呦斜后方。
别人看不到,他俩兄弟可是瞧地一清二楚。
孟行泽看半天,哎哟一声,乐了:“啧啧啧啧啧,你说辞哥这大白天的,咋就去宣淫了呢?”
宋一帆不以为意,“我早习惯了。”
“习惯啥?”
“腻歪。”宋一帆言简意赅。
孟行泽不怀好意地笑了声,猥琐道:“玩情趣还是我辞哥会玩啊。”
“嗤。”
宋一帆压根没听进去。
他和谢辞兄弟那么多年,就没看他有什么耐心和女的去玩情趣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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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讲哪题?”许呦按动圆珠笔,找了一张白纸。
谢辞脱口而出,“随便你啊。”
许呦:......
她扯下夹在谢辞手指间的的答题卡。
拿着翻了翻,许呦无语地发现,基本上除了他空着的题目,其他写上去的每一道题都有点问题。
许呦心里暗暗叹息,真心实意道,“我觉得你先看书比较实际,反正我讲了你估计也听不懂。”
“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他抬头。
“没有。”许呦单手拖着脑袋,打算给他讲一点最基础的氧化还原方程。
她在草稿纸上凭着记忆,列了几个经典化学方程。刚写完,一抬眼就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
谢辞的气息有男孩特有的干净味道,还夹杂着一点点薄荷凉的烟草味。
秀挺的鼻尖上一点淡痣,嘴唇薄削。
很好看一张脸,就是眼神太有侵略性了,让人不敢直视。
许呦往旁边挪了挪,不着痕迹拉开点距离。谢辞却又凑了上去,嘴角上翘,喊她名字,“你隔那么远,我怎么听?”
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很快打响。
班上的人收拾东西离开教室,许呦低头整理着作业,不着急走。她是住宿生,晚上吃完饭还要来教室自习到八点。
“嗯,不知道,吃完饭再去吧。”
谢辞背靠墙,腿大大咧咧伸到许呦那里,悠悠哉哉和人说话。时不时还故意碰碰许呦的腿,以欺负她取乐。
许呦默默忍受着,刚把文具盒全部收拾好,旁边的玻璃窗被人拉开,一道甜腻的女声传来:
“阿辞,还不走啊,等着你呢。”
陈晶倚双手撑在窗台边,娇俏可爱的模样,就是领口有些低,胸前雪白露了一点。
她跟谢辞说话的时候,还不着痕迹打量了许呦一眼,有点撒娇地意味,故意说:“今天出去玩,少跟他们喝点酒,也别带邱青青了。”
宿舍女生喜欢聊八卦,邱青青这个名字许呦是熟悉的。也知道她和谢辞的那些纠葛恩怨。
只不过许呦无心参与这些,更不想深究,只想快点收拾好东西离开现场。
谢辞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着懒腰,外套松松垮垮,拉链也没拉。
“带谁?”他像没听清楚,眉头皱着,偏了偏头。
陈晶倚又重复了一遍,“邱青青啊。”
谢辞挑眉,“邱青青?”
“对啊。”
身后的人笑着调侃,“女朋友哟,啧啧啧。”
谢辞半靠在身后的墙上,手指在头颅上轻轻点了点,“这里有毛病?”
他声音淡淡凉凉的,也不知对着谁说:
———“老子单身。”
夜晚,临街的一家私人小酒吧。
酒吧老板是李杰毅姐姐,这里是他们常来消遣娱乐的地方。
宋一帆踏着高脚凳,和其他几个人边喝酒边划拳。桌子有点小,拼了几张,上面散乱倒着果汁和香槟、啤酒。
小酒吧里没太多客人,类似于清吧的感觉,有桌游,舞池里的小圆台上,有一两个人在弹吉他,唱慢歌。
谢辞靠在沙发上坐着,刚刚碰了酒,有点上头。他随手拿了烟盒。腿架到茶几上,抽出一支烟,无比娴熟地咬在唇间。
火苗舔上香烟,一点点明明灭灭的红星亮起。
李杰毅上完厕所回来,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烟瘾挺大啊,不跟他们去玩,在这抽闷烟呢兄弟。”
“玩什么?”谢辞懒洋洋地,把掌心里的打火机随手一抛。
打火机在空中转悠两圈,没落回他手里,咕噜咕噜滚到沙发一边去。
“你爸....”李杰毅刚问两个字就止住了,抬眼。陈晶倚在谢辞旁边落座。
“你们聊什么呢?”
她拨开落在胸前的头发,倾身在小茶几上找了一个小金橘。挤着身边的人,网袜兜住雪白的大腿,红色高跟鞋。
“这不刚说两句您就来了么。”李杰毅开始低头玩手机,指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乱飞。
陈晶倚仔细剥好橘子的外皮,掰下一瓣果肉,喂到谢辞嘴边,“喏。”
她眼神有点媚,眼尾向上勾着,红唇鲜艳欲滴。
谢辞偏头,打了个哈欠。
“吃嘛。”她撅撅嘴像是撒娇。
谢辞低头玩着打火机,没听到一般。
陈晶倚笑笑,若无其事地放进自己口中,对着李杰毅搭话:“阿毅,听别人说你又跟你女朋友分了?”
“别老喊我阿姨行不行。”
李杰毅有个外号叫阿姨,都是一群狐朋狗友阿毅阿毅地喊,最后故意升调喊出来的。反正他不喜欢谁喊他阿毅,也不喜欢阿姨这个外号。
“又分了?”这回谢辞挑眉,有些幸灾乐祸地抬眼看他。
李杰毅和新欢在手机上聊地火热,他随口回了一句:“什么叫又分了,这手上正聊着呢,哪像你。”
他随口打趣,顺带讽了谢辞一把。
陈晶倚在旁边笑,小腿轻轻上抬,蹭了蹭谢辞的腿,小声问:“你呢?”
“我什么。”
“现在有女朋友吗?”她明知故问。
“没啊。”
酒吧里冷气很足,陈晶倚贴地紧了些。吐气幽兰,附在谢辞耳边:“我也没有。”
谢辞腿交叠在一起,看上去挺安静的。他指尖夹着燃到一半的烟,淡声说:“那你找呗。”
“和你分手以后,我就没喜欢的了。”
她迟疑着,这话半真半假,带点挑逗和试探,“怎么办?”
可惜当事人并不能理会这其中的小心思。
谢辞微推开她,往旁边移了一点:“我有喜欢的。”
李杰毅并没注意到他们这儿的动静,他翻了翻手机,找出来一个女生的图片,递到谢辞面前。
“嘿嘿兄弟,看一看,长得怎么样?”
照片里的女生很清纯,长发,一张白净的娃娃脸,带着黑色的美瞳。
“什么意思。”过了两分钟,谢辞问。
“你觉得像不像谁?”
“滚。”谢辞挥开眼前的手。
李杰毅不怀好意地笑,“这高一的学妹,我朋友妹妹,我有联系方式呢。”
“然后?”谢辞扫了他一眼。
李杰毅坏笑一声,“正主咱没本事追上。”
旁边几个人玩累了,纷纷来这边休息。
宋一帆灌了一大口冰的矿泉水,抢过李杰毅手机,嘴里喊着:“偷偷分享美女照片呢?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拿到手里,眯着眼,仔细瞧了一会。
越看宋一帆眉头皱的越紧。
他转过头,顿了顿,犹豫地说:“这女的,怎么和我们班那个转学来的那女生,长这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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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从昨天半夜开始发烧,一直到凌晨三点,吃了点退烧药才有些好转。
她躺在床上,没什么力气,头脑昏沉,快到天亮才睡去。
舍友走的时候弄醒了她。许呦摸出手机给老师发了个短信,请假半天。
又浑浑噩噩睡了一会,许呦爬下床,去浴室洗了脸,换好校服。
临走前,她瞄了瞄镜子里的自己。
巴掌大的脸沾着水,没有一丝血色。瞳仁乌黑,唇色极淡。
病怏怏地。
高二年级办公室。
许慧如正在批作业,旁边冷不丁站了个人,她视线往旁边一看。
许呦用袖子捂着嘴,低低咳嗽两声,喊了一句:“老师。”
“哎哟,你不是病着呢吗,跑这来干什么。”许慧如停笔,把许呦拉到身前。
“怎么了,要紧吗?”
许呦摇头,对她说:“老师我烧已经退了,下午可以上课。”
许慧如内心称赞这孩子听话,简直乖巧到让人心疼。她拍拍许呦肩膀,“来办公室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呦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老师,我想换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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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是要放假的日子,学生们心情都很好。
教室里打打闹闹,嬉笑声不绝于耳。
郑晓琳帮许呦搬书,看她静静收拾东西,“大神,你真要去我那坐啊?”
许呦点点头。
“真是太棒了,以后又能问你问题了。”郑晓琳心满意足,脸上绽开一朵花似地笑容。
她坐在二组第一排。
那是一个没人想去的地方,一共两个位置,都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后,郑晓琳发挥地出奇好,更加激励了她奋发学习的斗志。于是她主动要求一个人坐第一排。那个位置无疑是班上人最讨厌的地方,上课除了听讲啥也不能干,所以郑晓琳就只能一个人坐了。
许呦蹲下身子,把抽屉的笔记本一样样拿出来。
她的书已经搬到新座位上,在收拾最后一点零碎物品。
没多久,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干什么?”
谢辞刚刚打完篮球回来,手里还握着一瓶矿泉水。
跟在他后面的宋一帆探出头,有些诧异道:“哟喂,小许同学你这是要换座位啊?”
这时候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
许呦把一堆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抱在怀里,挎上书包。
她低头,躲避他们的打量,“不好意思了,我眼睛有点近视,要去前面坐。”
理由很敷衍,摆明了不想坐这里而已。
谢辞半只手插兜,脚横跨过道上架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拦住她的去路。
他虽然静静地不说一句话,周遭的空气却要凝固住了似的,连宋一帆都不敢再嬉皮笑脸。
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许呦沉默了一会。
她从小到大都乖乖地,没惹过别人生气。这次公然这样换位置的行为,让谢辞或多或少有些难堪。许呦内心知道她的行为不对,也有点愧疚。
可是她也不能继续坐在这里和他当同桌。比起和同学处好关系更重要的,是学习成绩。
也是父母一直重视的。她并不能任性。
周围都是嘈杂的说话声,许呦苍白着脸,安安静静站在那。
外面的阳光从玻璃窗里投进教室。打在身侧,显得她柔软又脆弱。
两个人无声对峙。
宋一帆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忍不住撞了撞谢辞,想让他差不多得了。
只是他心里总有种直觉,看兄弟这幅样子,也说不清楚。反正可能以后,就这么认栽在这个女生身上了也说不准。
谢辞依旧毫无反应,就盯着面前的人看。
许呦腾出一只手,慢吞吞地伸进外套口袋,摸索出一个东西。
一颗旺仔牛奶糖。
在她看来,是能让人心情变好的东西。
许呦猜测他不会伸手接。于是把怀里抱着的零零散散东西搁到一边。
仍旧低着头,去牵谢辞的手。
谢辞头一回没逗她,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低下眼睛,任由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抓住。
“谢辞。”
许呦平静地喊出他名字,松开五指,让糖滚到他摊开的手心上。第一次心平气和跟他讲话:“对不起了,能让我过去吗?”
很多年以后,有人问谢辞,当初许呦那种乖乖女,是怎么把你这种横行霸道多年,浪天浪地的混蛋收服的。
大佬思索了很久,慢悠悠地说:“可简单了。”
还不够简单吗?
一颗糖,一句话。
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所有的。
谢辞被她那么看着,手里被一颗糖咯着,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操。
“谢辞?”她又喊了一句。
他被她这么柔柔地一遍遍叫名字,终究抵挡不住,双腿跨开让出过道的位置。
许呦心里松了口气。她没再多耽搁,把东西拿在怀里,越过他准备去前面的座位。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的胳膊被拽住。
许呦没挣扎,停下脚步看他。
“一颗糖就想贿赂我?”
“许呦?”
谢辞声音低,有点笑。像是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许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静静听他讲。
这个人真奇怪。
笑得时候像孩子,冷得时候像个谜。
脾气也阴晴不定。像一个拥有少女心的忧郁大佬。
“你还要答应我件事。”他已经恢复成往昔玩世不恭地样子,闲淡地说。
她没再拒绝,乖乖地‘好’。
---
少了谢辞的折腾,许呦的生活总算恢复平静。
每天三点一线,食堂、教室、寝室。除了睡觉就是学习,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就到了一中秋季运动会。高一高二一起举办,每个班在看台上划分了自己的位置。
许呦那段时间生病,没报项目,就闲下来无所事事。
早上是开幕式,下午才有比赛。
她睡完午觉,拿了一本散文书,带着自己的水杯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坐好。
运动会期间,晚上有文艺晚会。一中管得很松,很多学生会翻学校围栏出去玩。
就比如现在。许呦坐的地方,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其他同学不见踪影。
九班学生有多混,一场运动会体现地一清二楚。
她伸出手挡住太阳光,眺望了操场一眼。跑道上有学生弯着腰已经开始热身。
被煦风吹着,也很惬意。是她难得放松的时刻。
许呦收回目光,低下头,一页页翻着手上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操场上的广播放起来,偶尔有枪声砰砰砰响。
“许呦!小可爱!”
许呦正看着书,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懵然抬头。
付雪梨站在看台底下。她已经换了身衣服,粉白色的小裙子,有点跟的凉鞋。她带着墨镜对许呦招手。
“怎么了?”许呦跑到栏杆那,双手搭在上面和付雪梨讲话。
付雪梨仰头,手放在唇边坐喇叭状,“你先下来,下来了我再跟你讲。”
许呦还以为她有急事,点点头,就从旁边的楼梯顺着跑下去。手里拿着书,一个转身。
头一抬,看到迎面走来一群人。
谢辞打头,懒洋洋和身边的人男生说着话,没看这边。他今天照样没穿校服,短短的黑发有点凌乱。袖子松松卷起,外套拉链也不拉好。
里面的男生一个个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往篮球场的方向去。
那一群浩浩荡荡的人经过,引起许呦身边人的低声议论。
“这是高二的男生?”
“对啊,快看快看,那个穿蓝白色外套的男生。”
“看到了,怎么了?”
“就是我跟你说的谢辞啊,怎么样,很帅吧!”
“他就是年级老大?”
“不知道啊,说的玩玩的吧,不过应该认识很多人就是了....”
“长得蛮好看的,比校草都帅,就是有点凶听说.....”
许呦背贴着墙,看着谢辞走远了,才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找付雪梨。
“雪梨,怎么了?”
付雪梨正在玩ipad,看到许呦终于来了,她吐口气,摘掉墨镜。
“呦呦,拜托你个事啦。”付雪梨递了个黑色手机给许呦,“帮我过半个小时之后给谢辞,他在篮球场。”
许呦出手去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给他...”
付雪梨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我现在有点事,麻烦你了。”
走之前,她又想到什么似得,转头冲留在原地的许呦喊:“明天穿好看一点啊,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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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不太想去找那群人,但是好友拜托,她也不好拒绝。
尽管是运动会,篮球场这的人气一点都没减。
男生在场上挥洒汗水,球被拍得咚咚咚响,场下有一些女生围着尖叫。
许呦稍微有点近视,分不清那几波打篮球的,只能走进了才能看清楚。
在这一群人里,穿着蓝白校服穿梭的她,还算是有点显眼。
她正想着,谢辞他们是不是没打篮球,翻出校门去玩了...
耳边就有人喊她名字。
是宋一帆。
他刚刚下场,跑来许呦身边,浑身汗水淋漓,擦了一把汗笑嘻嘻地问:“来找阿辞?”
许呦看清来人,心里暗暗松口气,点点头把手机递过去,“哦,对,我来给个东西,你能帮我给他吗?”
哪想宋一帆立马摆手拒绝,毫不避讳地说:“别别别,这个你要我来给,我手都要被掰折了。”
他手指向一个方向,对她说:“阿辞还在打球,你先等等。”
男生打球,许呦向来不懂。就看着他们在场上两边跑,投球。
好脾气等了一会,人群中起了喝彩。某个人投进三分球。
谢辞终于肯下场,三四个女生围过去,给他送水递毛巾。
他全都拒绝了,扯起篮球衣的下摆,随意往脸上抹汗,往篮球架那走。
劲瘦的腰线随动作起伏露出。
许呦等人稍微散了,才走过去。
谢辞背靠篮球架一边,大大咧咧坐在地上。喉结上下滑动,仰头正在灌水。
他眼角余光看到许呦靠近。
离他有两米的距离停下。
她安安静静等他喝完水。
谢辞眼睛直勾勾盯着许呦,喝完的水瓶放在手里捏扁,丢到一旁。
“你的东西。”许呦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东西递过去。
谢辞上衣的两边袖子全部刷到肩胛骨以上,单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就这么看她。
他坐,她站。这个姿势不太好。
许呦犹豫了一会,蹲下身子,和他视线平齐,“给你。”
谢辞脸上全是汗,睫毛也被打湿,没了往常懒洋洋的样子。
因为没上课,她的头发随意扎着,衣领口处,白皙的脖颈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汗水从紧绷的颈线流下,他眼睛里有幽暗的光。
“许呦。”谢辞喊她名字,有点哑,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许呦‘恩’了一声。
谢辞:“你在勾引我。”
许呦极为平静地看着他,“淫者见淫。”
谢辞被噎住。
“你现在胆子挺大啊,还跟我顶嘴?”
他昂着下巴,故意痞痞地,伸出食指点点许呦的肩膀,“许呦,你怕不怕校霸揍你?”
这个人肆无忌惮坐在地上,浑身上下一种无赖强硬的气质,又带有点童真。
想起之前付雪梨的的准确评价:一般人想不出的‘狂野’。
许呦差点笑出来。
远处两三个人聚在一起打趣。
一个人脖子上挂着短毛巾,手搭在宋一帆肩上,小声问:“嗳,那个穿校服的女生,辞哥女朋友?”
众所周知,谢辞人特别混,传说换女朋友跟玩儿似得。也许这次和他出去玩还是那个女生,下次和他打球就看到又换成另一个陪着。所以这次大家看到一副新面孔,仍旧是见怪不怪,以为谢辞又换了个新的。
只是这次的,比以往的类型,恩...看上去.....
稍微素净了那么一点。
宋一帆笑:“屁的女朋友,追不追的上都还没个准呢。”
“就辞哥这条件还用去追别人?”一个人讶异,不太信。
另一个人也赞同似地附和:“对啊,以前好像都是别人倒贴,倒是没怎么见过阿辞追女生。”
怪只怪他们太年轻,宋一帆笑而不语,想起上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还和谢辞一起讨论过追女生这种事。
当时他还在和高三一个女生谈,谢辞是怎么说来着。
——谈恋爱么,谈谈就算了,谁还用心啊。
——跟女生有什么好玩的。
还有女生跟他表白的时候,这人就直接说:
——你挺好的,但是我太帅了你配不上。
至于现在,有句话说得实在好。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宋一帆问:“切,你喜欢被人倒追?”
被问的人嗤了一声。
宋一帆又说:“我看你历任女朋友都是倒追的你诶,以为你有这种癖好。”
其实和谢辞谈过恋爱的女生,都会有一个感受:
太累了。
他花心也算不上,就是从来不愿意有任何付出。跟小孩似的,有种天生的冷漠感。
直到那个转学生来了之后,宋一帆就觉得谢辞对她和别的女生有点不一样。
根据他的观察,谢辞对女生,一般很少主动出手去调戏。在众人面前,就算是和女朋友也只偶尔互动,一般都是别人主动。
但是对许呦,谢辞那真的叫一个穷追猛打,每次不把人欺负地狠了就绝对不收手。可惜许呦反射弧太长,并不能理会这其中的特殊。
男人都是这种贱性,对喜欢自己的总是不太感冒,对不喜欢自己的就上赶着倒贴。
还有人闲闲地站在一旁八卦讨论。宋一帆过了会,才慢悠悠道:“谢辞要是喜欢谁,还轮得到别人倒追他?”
话刚落音,篮球场内突然有女生失声尖叫。
有人应声看过去,一颗在半空中脱手的篮球,呼啦啦带着迅疾的风声,砸向篮球架。
——篮球架那儿有两个人!
许呦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谢辞一个快动作,把她扑倒在地。
她被那股极大的力气带翻,下意识闭上眼,头磕在地上,咚地一声。
耳旁哐地一声巨响。
心跳被吓地急速搏动,一惊一跳。
她感觉身上的人被砸地一声闷哼,撑在她耳边的手臂一软。
篮球砸在人的身上,又被反弹回去,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弹跳。
过了两三秒,被这场突发事故吓傻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去大呼小叫。
许呦呆呆愣愣地,还惊地没完全回过神。反应了一会,她慌忙抬头,然后对上一双眼睛。
谢辞低垂着头,疼得次呲牙咧嘴,撑在她耳旁的手臂轻轻发颤。
嘈杂的人声,和混乱的脚步声里。有汗从他下巴滴落。谢辞按住她的肩,偏过头,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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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许呦躺在寝室的那张小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午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可是现在想起来,心脏仍旧跳地很快。她满脑子都是谢辞被一群人搀扶着走远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怎么样。
寝室还没熄灯,舍友都上了床,在讨论今天运动会的各种趣事,以及年级里的各种大大小小八卦。
“诶,你们认不认识曾麒麟啊。”一道细细的女生响起来,是陈小。
“曾麒麟?”廖月敏想了想,“好像知道,高三的吧?”
“对,校队的。”陈小回答,带着一点神秘地语气说:“我们学校好像前几天和二中的人杠上了,过几天曾麒麟估计会找人去二中堵他们。”
“我的天,什么事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廖月敏惊讶的声音响起来。
李玲芳和许呦一样,对这种话题兴致缺缺,还没看小说来得有趣。所以寝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在一问一答。
陈小分享着自己所知道的八卦:“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我朋友就跟我说二中的人惹到曾麒麟他们了。”
“曾麒麟.....很厉害吗?”
陈小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我好像没怎么听别人说过啊。”
“那是人家低调啊,他家里有权有势着呢,还是混过黑的。”
许呦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自己专心发着呆。
八卦还在继续。
于此同时,许呦放在枕下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的提示音。
其实她平时不怎么用手机的,都是锁在柜子里,偶尔拿出来和父母小姨打电话。只不过今天运动会,答应了明天要和付雪梨出去玩,就拿出来方便联系。
她翻了个身,摸索到手机,拿到眼前。
凉凉的金属壳贴在掌心。
许呦按亮屏幕,眯着眼睛适应突然的强光。
发短信的是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句号。
许呦纳闷了一会,她的手机号来临市以后才办。知道的也就亲人和付雪梨,以前同学都没来得及告知。
所以这个陌生人又会是谁?
正当她以为是谁误发,准备关手机的时候,又一条短信过来,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睡了?】
是谁呢?
突然,许呦心里有种预感,隐隐猜测到他是谁。
仿佛和她心灵感应一般,陈小在旁边说:
“哦对了,谢辞你总该知道吧,曾麒麟是他哥哥。”
谢辞.....
许呦皱起眉,想问问他是不是,在发送信息栏里删删打打。还是忍住了。把手机收起来,又放回枕边。
没多久,又有叮叮叮的短信提示音传来。
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许呦叹口气,抓过手机准备调成静音。打开之后,她的手指还是一顿,不由自主点开信箱。
那个人很是执着,又发来几条:
【我说】
【你很嚣张啊】
【不理我】
【?】
连个标点符号都要单发一条,话费像不要钱似的。
许呦无奈地摇摇头,斟酌着字句,给他发回去:
【谢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