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真的打算回国了吗?”金发碧眼的导师问她, “原来你能拿到去医院实习的名额。”
时念念笑了笑, 流利英文说:“嗯,我决定了。”
“好吧。”导师张开双臂拥抱了她一下,“祝你顺利。”
刚从学院出来, 就听到不远处一声嘹亮喜悦的喊声:“——念念!!”
难得在学校里听见国语,她回头, 便看见了姜灵。
好几年没见了, 和印象中校服校裤的姜灵也已经大变样, 她穿着一身长裙,身形高挑纤瘦, 戴了副墨镜,用食指勾着拖下来,用力晃了晃手臂:“念念!!!!”
之前姜灵说要来时给她发过短信,时念念笑着跑过去, 和她抱在一起:“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呀?”
“我反正闲着没事儿gān!”姜灵挺激动的说。
她拉着时念念的手,绕着她转了一圈:“你穿白大褂还挺有feel的欸!”
她刚从学院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还是医学院人手一件的白大褂, 长度都拖到膝盖了。
“等会儿啊, 我去寝室换个衣服。”
四年大学毕业,她考了国内的研究生, 这些天行李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她已经寄了一部分去她租好的房子, 宿舍里只剩下那么几件平时换的,她很快换好衣服,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下楼。
来这里也已经四年,说来也巧,姜灵本科毕业后收到的offer也是在这座城市,她去的那所学校离时念念的还挺近的。
她带着姜灵在周边逛了逛,然后坐地铁去一家她平常考试前常去复习的茶餐厅。
叫了一壶茶,又随便点了几盘小点心。
“念念,我听说他们学医的都早早脱发了,天天熬夜似高考,我看你怎么还没什么被摧残的感觉?”姜灵问。
时念念笑了笑:“我觉得还好,习惯了qiáng度其实还可以。”
“那是你学霸,学霸的世界……”姜灵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眨巴眨巴眼睛,“你说话,不结巴了?”
“嗯,过来第二年慢慢就好了很多。”
英文发音磕巴起来比中文难受的多,刚开始那段时间的确难熬,不过后来渐渐的居然好了许多,尤其大学后,她参加挺多项目,经常要上台汇报,久而久之就好了,挺神奇的。
“对了,你还记得陈舒舒嘛。”姜灵问。
“记得啊。”
“她和徐蜚马上就要结婚了。”
时念念一愣,过往的回忆突然席卷而来,夹带着很多她本来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蜂拥而至。
“一毕业就结婚啊,这么快。”
“嗯。”姜灵喝了口茶,点点头,“奉子成婚,时间就很赶,怕之后肚子都大了。”
从前的同学时念念还有联系的也只有姜灵,先前其实也已经渐渐淡了,后来她收到当地大学的offer后才又联系频繁起来。
所幸,有些朋友,是不管时隔多久,见了面照样能够完全不生疏的。
“不过,你怎么会决定回国去读研啊。”
姜灵记得时念念现在读的这个学校的临chuáng医学还是全球范围内排的上名号的,特别牛,也非常难考。
“太久没回去了,想去看看。”
“那你家的事……解决了吗?”
时念念舒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她后来才知道爸爸当时犯的确切是什么事,贪污,这些年一直在国外逃避追捕,直到她大四那年,准备毕业论文忙的天昏地暗,在国内的奶奶去世。
爸爸只能回去,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总能回的悄无声息,没想到却被捕,最后在狱中自杀而亡。
躲了这么多年,却最终也只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们从前班上那些人啊,当真是天南海北的。”
高中同学重遇,聊的最多的便也只能是从前那些同学了,姜灵对大家后来如何倒是都挺清楚的,谁高考失利选择复读如今还是大三,谁和谁又已经保研,还有谁已经找到了高薪的工作。
聊到最后,她忽然停顿片刻,迟疑着说:“……不过这么多人,还是江妄最厉害。”
时念念倒是没什么大反应,笑着点头:“是啊。”
姜灵诧异问:“你和他还有联系?”
“之前在国内新闻上看到过。”
江总。
发布会镜头中的江妄,少年完全长成了男人,西装革履,白衬衫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发言有条不紊镇定自若。
江抻在他高三时的那场车祸中受伤严重,后来在他大二时就去世,算得上英年早逝,江妄便在那时候接手了江氏集团。
年轻有为,手段狠戾,雷厉风行,虎父无犬子,这是时念念在当时那则报道上看到的评价。
姜灵托腮,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毕业以后好像都和江妄没再联系了,就连你也没有了。”
时念念“嗯”一声,半晌又说:“我和他啊,其实也说的上还有联系,不过不多。”
“嗯嗯嗯嗯嗯嗯??”姜灵震惊了。
从分开到现在,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频繁联系对方,见面也没有,只有每年过年时的一声“新年快乐”,还有偶尔特殊节日的问好。
挺奇怪的,像两个陌生网友。
感情这种事嘛,最难受最折磨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一步步的淡化,逐渐没有了共同话题,逐渐开始争吵,最后心灰意冷提出分手。
在都不成熟又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他们都是聪明人,便默契的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维持。
其实他们的jiāo流也不仅仅是短信。
时念念陆续的收到过不少从国内寄来的快递,一块金牌,一张B大录取通知书,一条和圣诞夜同款式的手链。
“那就是说你们还在一起吗?”姜灵很震惊。
时念念轻摇头:“我也不清楚。”
他们上一次的联络是半年前的“新年快乐”。
“那你回国读研也是为了……他?”
“嗯。”
那天和姜灵没有聊多久,她还得回学校报道,而时念念在第二天回国。
-
——我们的飞机已经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当地时间是12点30分,外面的温度摄氏31度……
机械的广播女声传出来,时念念望着舷窗外的景色,心尖儿上一下一下跳动,隔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回来了。
拎着行李从机场出来,她望着车水马龙的马路长长舒了口气,踩在地上都还没有什么实感。
这片土地啊。
说起来其实也只在这待了高一高二的两年,却成了她心底归属于故乡的那块地方。
“念念!”不远处一道女声。
时念念看过去,舅妈戴着副墨镜站在车边冲她招手。
这些年,舅妈倒是来看过她许多回,可听说她要回来读研还是激动的不行,岁月在她身上倒是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仍然是漂亮的贵妇人。
“先回舅妈家吗?”
“我要先回去把行李整一整,好多包裹都还在寄存处呢。”时念念笑说。
“也行,你妈妈和弟弟都还好吧?”
“嗯,都挺好的。”
“我们念念果然是不管到了什么环境都能很优秀啊,舅妈在以前就相信这一点。”舅妈说起这个还是感到唏嘘,“对了,什么时候要去学校报道啊?”
“明天就去了。”
“这么早。”
“嗯。”她说,“我的那个研究生导师听说特别严格,提前就要布置任务。”
“那又该辛苦了。”
她笑着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忽然又听舅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联系江妄啊?”
舅妈还是后来听许宁青有一次提及才知道两人的事情,她本就开明,倒不觉得怎么,只是一想起时念念当初离开的模样更加难受。
时念念原本的笑容倏的散了点,她在回来前坚定的想好这一趟回来要去找江妄,可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才知道近乡情怯的感受。
她眨眨眼,眼角湿润:“等学校的事处理好以后吧。”
“他现在可真是出色啊。”舅妈感慨。
舅舅的产业和江氏集团也有过合作,舅妈倒也了解过一点,当初江抻去世的突然,庞大的家业,盘根错节的势力,不少人准备看他的笑话,可最后却看着他在那个位置上越做越稳。
和舅妈一块儿在外面吃了顿饭,时念念就回公寓收拾东西。
她东西其实不多,衣服也暂时只带了夏天的,更多的书,众所周知的医学专业书,随便抄起一本都能是砸死人的。
时念念把书全部搬回书房就已经累的满头汗,她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手里捏着手机迟疑着,还是没发一条关于自己已经回来了的信息。
他们这五年多来的联系只有几个包裹,还有几条一双手都能数完的短信,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不知道打了电话或发了信息能聊些什么,或者可能根本聊不起来。
时念念靠在沙发上,想起前不久刚在网络上搜索的关于江妄的信息,看到过他的照片。
男人变了很多,气质沉下来,没了吊儿郎当的坏和痞。
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是痞坏的,上课总是懒洋洋的趴着,偶尔遇上难题才会在演算纸上写上几行步骤,说的话也总是很坏,以及她离开前两人第一次在食堂吃饭,少年拇指按在她眼睛上,声音沉哑说“别哭宝贝。”
离开时还是冬天。
如今已是盛夏。
时念念笑了笑,把手机重新收回去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收到导师的短信,让她去附属医院找他一趟,堵车厉害,等她赶到时已经接近五点。
时念念穿了件白色棉质连衣裙,气质柔和,一路赶的满头汗,两颊都红扑扑的,又问了服务台教授的办公室。
她在门口翘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听着有些年纪的男声:“进来。”
导师是个看上去已经有60岁的男人,一身白大褂正盯着电脑屏幕看,过来一会儿才分出几秒看了眼前的时念念一眼:“时念念?”
“是的,陈教授好。”时念念鞠了个90度的躬。
陈清摆手,挺冷淡的说:“别鞠躬,不兴这个。”
时念念“噢”一声,站直了又说了声“陈教授好”。
陈清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一声,手指指着一边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你把那个穿上一会儿陪我去耳科一趟,我看看你水平。”
“好。”
时念念临chuáng选的是耳科。她抱着衣服去里边换上白大褂,又戴上口罩,拿出手机对着屏幕重新梳了头发,而后听到办公室门被拉开。
“——陈教授。”男人的声音磁沉。
嗓音里掺杂着时光融合的味道,却仍然是熟悉的。
时念念一愣,瞬间侧过头看去。
中间隔着帘子,透过缝隙,她终于是真正看到了,他。
白大褂上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她口罩下的嘴唇微张,瞳孔微缩,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设想过许多重逢的画面。
她主动去公司找他,她站在电梯外,看着电梯门徐徐打开,站在里面的男人同时抬起头,一阵风chuī来,周围一切都虚化。
或者是在夜晚车水马龙的街道,她一抬眼就看到从黑色轿车里下来西装革履的男人,空气中是香樟的味道,以及男人身上的烟味。
久别重逢的画面,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想象的làng漫又戏剧性。
可她没想到会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撞上这样一幕。
他变了,瘦了许多,棱角瘦削凛冽,气场qiáng大,鬓角剃的很短,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以至于时念念在一瞬间就想到了五六年前的时光,金灿灿的阳光,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两个座位,老好人脾气的老蔡和总是咆哮的英语老师,以及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
陈清的声音打断她逐渐飘远的思绪:“你先去那躺着吧,我给你再检查检查。”
江妄走到另一边,时念念下意识转身,欲盖弥彰的重新扯了扯口罩。
他往旁边扫了眼,看到女人的背影后轻皱了下眉,并未多留意,躺在椅子上,倦怠的闭上眼。
时念念透过眼前柜子上的玻璃悄悄看他,便看着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眉间微蹙,看上去疲倦极了。
这些年过的很累吗,之前耳朵做过手术又怎么还要来耳科看病。
她站在一边心酸的想。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震耳欲聋,她咬着下唇,无声的抬起手抵着胸腔的位置,心里默念着,别跳了啊。
陈清坐在另一边,扭头对她jiāo代几句,让她帮忙拿下隔壁间的器械。
她连“嗯”一声都不敢,点点头出去了。
临近门诊下班,走廊上没来时喧嚷,她后背抵着墙喘了一会儿,才从方才的窒息感中脱离出来。
很快取好器械回去,江妄旁边还站了一个一身西装的男人,看样子是助理,正在一边跟他汇报工作,听着挺复杂的。
而江妄始终闭着眼,陈清有时问几个问题他才说话。
时念念沉默把器械递过去。
“行,你等我会儿,这里处理完再去耳科。”陈清说。
时念念点头。
陈清做了一系列检查,低声嘱咐着:“你这工作再怎么忙也不能不休息,你这耳朵又不是没受伤过,再这样下去迟早聋了。”
他是老教授了,还是被称为脾气古怪的老教授,如今敢这么对江妄说话的没几个。
江妄倒是不恼,含混笑了声。
他这样放松下来的状态又有了当年的神色,时念念久违的心跳。
一旁助理说:“明天晚上有盛氏承办的晚会,盛家小姐来过邀约,想让您作为她的男伴入席,目前还没给回复。”
江妄手指在扶手上漫不经心敲两下:“去。”
-
他没有久留,离开时时念念借口出去了趟避开。
脑海中都是方才他们话中的内容,盛家小姐,男伴,去。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盛家小姐是谁,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了,盛向晚,之前的高中物理竞赛就见过。
时念念也在新闻上看到过关于江妄和盛向晚的内容,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回忆新闻上的内容,郎才女貌,有意商业联姻。
她没相信过,江妄一定不屑于商业联姻也不需要,可当亲耳听到他提及关于盛向晚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心颤。
她洗手回办公室:“陈教授。”
“行,走吧。”
两人往耳科方向走,路上时念念忍不住问:“刚才那个人,他耳朵受伤很严重吗?”
“复发,他那算是老毛病了。”
陈清简要讲了江妄的状况。
时念念才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
江妄进入国家队后第一次小型比赛就拿到金牌,现在那块金牌还在她家里,可那段时间他过的浑浑噩噩,高qiáng度训练和当时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下去,而耳膜手术也没有过去多久,他彻底失聪过一段时间。
她忽然觉得难受的想掉眼泪:“那然后呢。”
“好在是突发性,我记得他那时候高三吧,后来就不能再游泳了,回去上课,不过现在听力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偶尔会痛和耳鸣的情况。”
时念念抿着唇没说话。
这些事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
他们那些简短的聊天记录里,也从来没有关于这些的任何记录。
陈清摇摇头,没什么情绪的说:“听说当初还是为了个姑娘,造孽唷。"
“妄哥, 不是我说啊你, 你这耳朵真不能这么不注意了, 万一真像之前那样失聪了怎么办啊?”范孟明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面前。
江妄低头看眼前的报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倒他说话。
好在范孟明显然是也已经习惯了,一点儿都不在意, 还得得嗖嗖的晃了两下腿:“你今天又去了趟那教授那儿吧,怎么说的啊?”
他淡淡:“说我快聋了。”
“……”范孟明翻了个白眼, “你这才几岁啊, 现在不知道注意以后怎么办啊。”
江妄被他吵的烦, 抬眼扫他:“你还不走?”
“……”范孟明低声骂了句,“我看也就时妹能治治你了。”
他说完便也很快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些年他有时倒是会和许宁青提起时念念这个名字,可基本在江妄面前不提,不敢提。
他飞快的看了江妄一眼,就见他方才冷漠淡然的表情已经散尽了, 眼底暗沉,似乎沉浸入什么回忆。
范孟明别扭的gān咳一声:“啊,那什么,我瞎说啊, 不过她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也该毕业了 ,而且她爸的事前不久不是也算有个结果了么。”
关于当初走的真正原因他们是后来才清楚的, 也知道不久前时厚德在受调查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江妄倒是平静:“她考研了。”
“啊。”范孟明愣了愣,没想到江妄有了如今一切骄傲的资本, 不去找她却又偷偷摸摸暗中调查,感慨,“还不回来啊。”
江妄一双漆黑的眸子斜睨他:“还不走。”
“……欸。”他叹口气,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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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念在晚上回公寓就接到了姜灵的跨洋电话,明显哭丧低落的声音,和高中时变化不大,大义凛然道:“念念,我完了。”
时念念把专业书放一边,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怎么了?”
“你知道许志临是我学校的数学系副教授吗?”
这个名字实在有些遥远,时念念想了会儿才记起来——姜灵的第一个暗恋对象,不过后来大学她倒是也谈过几次恋爱,时念念本以为不会再在她口中提到这个算得上故人的名字了。
“这么巧啊,你们还挺有缘的。”
“可我不想啊,好尴尬的。”
“你也不是数学系的呀,应该见不到几次吧。”时念念宽慰她。
姜灵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又谨慎道:“我昨天不是和我以后的舍友见面了嘛,都是外国小姐姐,约着一块儿去酒吧玩儿了。”
时念念顿了顿,把页角折了一个角:“然后呢?”
“就碰到了许志临。”
她们俩还真是挺有默契的,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了江妄,而姜灵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了许宁青。
眼前又浮现江妄的模样,时念念摇了摇头:“他也在酒吧啊,你们说话了么。”
“我那时候喝挺多的,我都记不清楚有没有跟他说话了。”
时念念安静听着,听着她在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缓慢的说,“但是我把他上了。”
她没马上反应过来,还没什么意义的“嗯?”了一声。
“我把许志临给上了。”姜灵重复一遍,叹气,“我肯定是酒后乱性了念念,可能还是我耍流氓,我居然把我以前的数学老师给上了,他会不会让学校把我这个品行不端的学生给开除啊念念。”
“……”时念念一时间没能接受这么大信息量的内容,喉咙空咽了下,才问,“那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我一醒来看到旁边睡的是他就直接跑了!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来,可我包里有我录取通知书啊,他要是看到了就完了!”
“……”
时念念一晚上都在听姜灵痛苦咆哮,对这种事她也实在想不出对策,最后只犹豫着说:“……要不,你去给许老师道个歉?”
挂了电话,时念念准备去洗澡,却发现忘记把睡衣寄过来了,只好拎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充当睡衣。
出来时手机屏幕亮着,不停震动。
她捞起来看,是陈舒舒发来的信息,有十几条。
她们也是好久没有联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念念!!我刚从姜灵那知道你居然回国了啊!!
-我本来还以为你还在国外呢,就没给你发婚礼的邀请函。
-你居然今天就回国了!!太巧了我明天结婚啊!!姜灵来不了了,你一定要来呀!
……
时念念笑了笑,回复:恭喜呀,新婚快乐,明天什么时候啊?
陈舒舒很快就给她发来一条地址,时念念答应下来。
隔天还是去导师那,果真是出了名的魔鬼导师,一开始就学习量工作量巨大,时念念忙到傍晚五点才得空回家,回家换了衣服打车去参加陈舒舒的婚礼。
因为陈舒舒和徐蜚本就是高中同学的关系,今晚上她们那一个包间都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时念念被邀请的突然,走进去时大家都没想到她也会来。
少女长大了,其实没有多大变化,还是柔软的,像是最和煦的chūn风,只是多了点从前没有的坚定的力量。
“哇!陈舒舒厉害啊!!把咱们大学霸都请回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大家纷纷反应过来,和时念念打招呼。
时念念笑着被领进一张桌坐下。
当初她走的匆忙,以及走后江妄的一系列反常举动,都让大家对当年的事充满好奇。
“说起来啊,舒舒和徐蜚能走到今天也真是太不容易了。”餐桌上其中一人说,“我记得那时候咱们年纪好几对情侣吧,要不就是高三就被棒打鸳鸯了,要不就大学都分手了,也就你们这对了。”
没人觉得时念念和江妄会还在一起。
“就是啊。”有人附和,抬手指了指另一桌的一个女人,“谁能有我惨,我还得因为这两个变态结婚跟我那个前女友见面呢。”
一群人嘻嘻哈哈,时间过去这么久,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你就心里偷着乐吧,张奕惜那时候也算五班班花了吧,你不想见就不来呗,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指不定还巴着这机会旧情复燃呢。”
他笑骂:“别他妈瞎说,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别污蔑我清白。”
“说起来咱们以前的3班,除了姜灵留学去没时间,也就江妄没来了吧?”有个人突然说。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下意识的看向时念念。
而后者安静喝着果汁,仿佛对那些目光全然不知。
有人解围道:“你懂什么啊,这不来的人啊才是真正放不下的,跟虞利那种找了新女朋友的不一样!”
陈舒舒敬完一圈酒,走到他们这桌,听了他们聊天的内容就骂:“一个个说什么呢,江妄现在工作这么忙,我都是昨天才知道念念回国了,江妄肯定不知道她会来参加啊,要你们在那瞎意yín!”
徐蜚扶着她,连声哄着:“好了好了,别生气,万一动胎气了呢!”
时念念其实对刚才那些话并不介意,好脾气的摆手:“没事,大家随便说说的嘛。”
-
酒店另一个大型宴会厅内。
由盛氏承办的拍卖会,台上一身丝绸旗袍面容姣好的主持人正主持着这一场满是名流富贵的拍卖会,台上一众名贵拍品,目前在她手边的是江妄手下的一幅名画。
拍卖开始。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一百八十万!”
……
如今江妄在商界举足轻重的地位,谁都想借着这个机会讨好,再不济,能在他脑海中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拍卖价格一次次抬高。
男人倒是镇定,手表表盘上映着倒影,他指间夹着烟,一身剪裁jīng致合身的西装,敞开的领口露出凹凸的锁骨,让人看一眼就不自觉觉得渴。
周围不少名流小姐正偷偷看他。
年少有为,面容清隽,身形高瘦,眉眼中总攒着几分郁躁和不耐烦,让人很想伸手去展平他的眉心看看。
也很想亲眼看一眼这样子的人因欲望沉沦时会是怎样一道景色。
可偏偏这位江总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突然,宴会厅大门徐徐推开,盛向晚一袭黑色晚礼服入场,露在外面的皮肤洁白似雪,瞬间吸引众人的目光。
江妄微微偏过头看去。
就见她遥遥抬起手,扬声:“三百万。”
这是要千金搏江总一笑了。
盛氏的地位大家也都得给个面子,再者这一副画300万的价格也算是已经到了天价,没人再加价。
敲锤三次,盛向晚拿到画。
她往厅内看了一圈,顶着众人的视线径自跑到江妄旁边,还施施然的拎着裙摆双脚前后做了个姿势才在他旁边坐下来。
“你今天来啦!”她挺兴奋的说。
江妄:“嗯。”
“那我跟你助理说了邀请你当我男伴你怎么还拒绝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她亲昵的上半身倾过去,外人看来,两人似乎关系非常不错。
可男人脸上冷淡神色一丝不变,没起身离开似乎都已经是克制后的结果。
可盛向晚不在意,她早就习惯了江妄这副样子,以前是,现在也是,她大概真是有些受nüè狂潜质,那些在她面前献殷勤的富二代她没兴趣理会,却独独喜欢江妄这副冷淡模样。
“不过,我300万买了你的画,江总能赏脸吃个饭吗?”她笑盈盈问。
“抱歉,没空。”江妄一笑,却一点没真心实意的意思,“盛小姐眼拙,那画也远不值300万。”
他这趟来是为了拿下一笔生意,很快到下一个拍品。江妄一举就是天价,一锤落音,拍得了场上的那串宝石项链。
他遥遥望去,对上另一边一个俞总的视线,轻颔首,偏头对身后的助理做了个手势,助理便很快把送来的宝石项链送去给俞总。
那项链听闻是俞总亡妻的身前物,后来yīn差阳错的辗转多人之手,江妄天价拍得后再送还给原主,算是情谊。
不多时,拍卖会结束,晚宴散场,人群也散去。
周围几人寒暄着“江总真是一掷千金”并排走出去。
盛向晚仍走在他旁边,她穿了双细高跟,站在江妄旁边仍比他矮半个头,可从后边看去当真是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最近的确也传的沸沸扬扬,听说盛董事长也对江妄非常感兴趣,有意将女儿嫁给他,看上去真有可能是要好事将近。
盛向晚嗓音盈盈的:“江妄,你一会儿送我回去吧。”
江妄看她一眼,淡声:“你司机呢。”
“不知道啊。”她弯唇,耸肩,“你送我呗。”
周围人太多,他没应声,也没拒绝。
走出大堂到外面,忽然,走在最前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过去,那张从来风平làng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
盛向晚偏头看他,便见他黑睫飞快的抖动。
这个年少得志又狂妄桀骜的江总竟然在那一眼中瞬间bī红了眼角。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那个一袭绵软白裙的女人站在路边跟人说笑,也在那一刹那明白了她是谁。
旁边人迟疑着:“江总?”
他恍若未闻,径自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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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念从宴会厅出来后就和大家一起出来了,大家要不就打车走了,要不就叫了代驾,时念念叫的车还没到。
“你快先进去吧。”她笑着对一旁的陈舒舒说,伸手轻轻覆上她肚子,“小心他着凉了。”
“对啊对啊,你快先进去,这里我会都送好的。”徐蜚忙附和道。
陈舒舒扁扁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啊。”
她扯了扯肩上的外套,转身却看到笔直过来的男人,她一愣,下意识唤:“念念啊。”
“嗯?”她应声扭头。
风chuī来,将她的裙摆轻轻往后扬起,散在肩上的黑发也被风chuī的凌乱,她轻眯眼,对上了那一双黑眸。
同样愣在那。
他步子又急又快,穿过众人几步到她面前,一手揽住她腰肢把人搂进怀里,弯下腰,把脑袋深深的埋进了她的颈窝。
众人面面相觑,看惯了他在商场叱诧风云的模样,竟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前这样把女人抱紧在怀的男人是谁。
那是一个很卑微的姿态,那样弯着背将人狠狠的搂在怀里,一种极其担心会失去的姿态。
这样的拥抱实在是久违,江妄身上是她陌生的味道,淡淡的酒味,还有各种混杂的女人香水味,名利场的味道。
时念念觉得自己眼皮发烫,有烧灼感,她迟钝的抬起手,轻轻的回搂住他,指尖攥着他的西装。
她出声:“江妄。”
他哑着嗓子咒骂了句,又堪堪止住,声音透着浓浓的哽咽:“你还知道回来。”
下一秒,他肩膀颤抖起来,像是哭泣的频率。
时念念再次愣住,不止是她,周围所有人都愣住,就连这条总是繁华喧闹的街都似乎安静许多。
她抬手覆上他的头发,有些刺,摸了摸,她柔声道:“我回来了江妄,你别哭啊。”
他在她怀里,无声的、颤抖着哭泣。
-
她叫的出租车到了,司机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是不是你啊小姑娘,快上车啊,这儿有停车抓拍的!”
时念念看了眼江妄的状态,叹了口气,跟司机道歉说自己一会儿取消订单赔钱,而后轻轻牵起江妄的手,低声说:“我们去旁边,好吗?”
看的人太多了,她不想江妄被这么看笑话。
两人便在众人目光中离开了,江妄车就停在另一边。
上车,他系上安全带就要开车,时念念想起方才在他身上闻到的酒味,忙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一顿,往车座上一靠,又从兜里取了支烟,却手抖的怎么也点不着。
时念念看着他动作,轻声说:“别抽烟了。”
他动作微滞,把烟重新塞进烟盒,扔到一边。
江妄闭了闭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昨天。”他冷笑了声,偏头看向窗外,“那你怎么不找我。”
车厢内的密闭空间让人觉得安全,又让人觉得窒息,时念念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不是不想见他,只是不敢,她还没做好准备,而昨天在医院听到他口中提及的盛向晚让她更加迟疑。
可这都不是理由。
因为江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冲过来抱住了她,没有迟疑也没有犹豫,坚定而láng狈。
这一切都让时念念觉得自责,当初走的是她,一声不吭回来的也是她,她在这段感情里,成了不负责任又来去自如的那个人。
听她沉默,这五年半的等待终于让江妄爆发。
少年经过岁月洗礼成为男人,眼底的凛冽更盛,到极点的侵略感,他眼底通红看向她,面色却是yīn沉。
“你说让我等等你,我就在这等,我等了五年半,你知道我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跟我说的,喜欢我,时念念,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他眼底蔓延开一片红,bào怒都是鲜活的。
他食指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可你却连回来都不告诉我。”
时念念看着他,开始流泪,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落。
江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放弃的重新靠回去,不再看她。
车厢内重新陷入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念念听他说:“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脑袋还偏向车窗外没有看她。
她缓慢的伸手过去,覆在他手背上,腕表抵着她的掌根,是冰凉的。
她说:“要。”
江妄几乎是瞬间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去。
时念念重复了一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