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念擦衣服的手停了,目光直直的看过去,对上一张轻佻笑着的脸。
她重新套上校服,站起来,掸了掸沾着草的校裤,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时念念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水珠将头发沾湿成几绺,粘在脸上,她抬手用手背抹了抹。
“你们听说没,江妄回来了啊,现在在高二3班,蔡育才的班。”
“啊?他从监狱出来还能回一中读书啊?”
“他爸是校董啊,家里有的是钱,而且听说就他一个儿子,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要是没暴力倾向就好了,我第一个给他写情书,我刚经过3班瞥了眼,好帅啊!”
……
时念念把纸巾丢到纸篓,走出卫生间。
“念念。”姜灵叫了她一声,“我给你带饭了。”
“谢谢。”时念念冲她笑了笑。
姜灵朝后坐着,双手托着腮看她吃饭,眼睛往她身上瞟:“程琦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时念念嚼了块菜,腮帮子微微鼓着,垂着眼继续吃,摇了摇头:“跑了。”
因为口吃的毛病,时念念一般说话都比较短,平常常说的一些句子能说的顺一点。
姜灵笑了笑,抬手在她脸上掐了把,视线偏到旁边那人的桌子上,小声又神秘的说:“嗳,念念,你知道江妄吗?”
“嗯?”她抬眼,姜灵压着声音一脸八卦。
“以前的一中校霸,本来现在应该读大一了,后来他高二结束的那年暑假把一个人捅了,拿刀,之前学校贴吧里还有图,全是血,超级可怕。”
说到这,姜灵皱了皱眉。
姜灵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江妄高二的时候她初三。
“江妄耳朵好像也在那次里出了什么问题,住了挺久的院,又是诉讼什么的,再后来就入狱了。”
时念念想起那天晚上监狱门口的江妄。
“他、他耳朵?”
不是听的见吗?
“可能已经好了吧,都一年多过去了。”姜灵耸了耸肩。BIquGe.biz
说话间,江妄从门口进来,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人高腿长,双唇抿着,校服拎在手里,露出里面的黑色恤,深深两排锁骨露在外面,让人不自觉觉得渴。
他几步走到座位,趴在桌上,校服被扔在地上。
从时念念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一半收拢的眼尾,以及耳廓后的青色血管。
他还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指节分明骨感,修长整洁。
就是这双手,用刀子捅了人,鲜血淋漓吗。
她很快收回视线。
江妄回来后,姜灵就换了个话题跟她聊天,趴在她桌上轻声抱怨:“程琦也太讨厌了吧,她就是嫉妒你,成绩好长的又好看,方丞还对你有兴趣。”
方丞算是程琦前男友,高三的,跟程琦在一起还来找时念念要号码。
程琦以前也会找时念念麻烦,只不过那时候只是恶作剧性质,嘲笑她的口吃,那以后才带着一帮人堵她。
时念念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把今天的化学作业最后一道题写上,把试卷递给姜灵。
姜灵冲她抛了个飞吻。
门口程琦一群人走进教室,程琦走在最前,后面还跟着几人,红卫衣走在最后,表情很凶。
姜灵扭头看了眼,又很快转向时念念,气声道:“你疯了!”
江妄在程琦一伙人进教室时就被吵醒了,不耐烦的皱眉,紧接着就听到声音那个清甜干净的嗓音。
“她先,打我的。”
“时念念!”红卫衣踹了脚桌子,刺耳的嘶啦一声,“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时念念不动,周围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
姜灵壮着胆子说:“路茗,你别太过分了。”
“我用的着你教训?”路茗嗤一声,一手勾着程琦的肩膀,又踹了脚桌子,“臭结巴,你别让我动手把你拽出去!”
拔高的女声像尖叫一样刺耳。
那一个尖锐的声音之后,原本一直趴在桌上的人坐起来。
江妄蹙着眉微眯眼,清瘦的下巴扬着,盯着她。
困乏和不耐都直接写在了半垂的眼中。
“烦不烦。”江妄冷淡的说。
以及,他看到了红卫衣脸上颧骨位置的红印,已经泛起一层淤青,看着还挺严重的。
有趣。
一旁程琦笑了声,双眸含秋波,拍了拍路茗的手:“得了,午自习呢,等放学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出气。”
午自习前蔡育才来教室里转了一圈,大家都安静下来。
程琦一群人在教室没一会儿就出教室不知道去哪了,下午的课她们经常不来。
时念念没有午睡的习惯,低着头认真写作业。
写到一半,作业本突然被旁边抽走,她反应不及,黑色水笔在本子上拉扯出一道长长的线。
偏头,江妄支着脑袋看着她,耷拉着眼尾。
时念念愣了愣,垂下头,从笔袋里翻出胶带纸,想去粘掉那一条划出空格的黑线。
江妄长臂一伸,食指勾进胶带圈,轻轻一勾,从她手里抢过来。
“干什么!”时念念小声的说,声音里有点恼。
可还是甜的。
她五官长的很乖,生气时眼睛比平时睁大点,漂亮的鹿眼,马尾松松的坠着,大概是刚才逃跑时坠下来的,几绺被遗漏的碎发贴着白皙的脖颈。
精致的像副画。
江妄眼皮跳了下,黑沉眼底里染上笑意。
午自习快结束,大家都趴在桌上睡觉,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没人注意到他们。
少年枕着手臂靠过去。
轻轻扬了下眉骨:“刚才那句话说的挺顺啊。”
时念念不太想搭理他。
他老是拿她的口吃逗她。
虽然不是恶意。
可时念念也没太多好感。
江妄“嗳”了一声,痞气的勾着唇:“刚才那人脸上的淤青是你打出来的?”
她点头。
干脆又利落的承认。
江妄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多少架,知道哪样的伤就是看着唬人,哪样的是真疼,刚才那女生颧骨处的淤青估计现在还没透出来,到下午得青紫一片。
后面好几天都得疼,说话都会疼。
一般人还真打不准这个位置。
刚才在外面和许宁青一群人吃饭的时候,许宁青让他以后要是撞见了有人欺负时念念,能帮就帮一把,不过一般她都能自己解决。
江妄开始还没怎么信,只当许宁青对这个妹妹也不太上心。
到现在才信。
江妄舔唇笑了下:“你怎么打的,教教我呗。”
他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嘴角翘起的弧度懒散轻慢。
时念念有点恼,扯了草稿纸在上面写字:从哥哥那学来的,你问他去。
小姑娘的字很漂亮,不是规矩的楷书,有点行书的意思,笔画流畅。
“许宁青?”
“嗯。”她点头。
“你叫他哥哥,怎么就不能叫我一声?”江妄笑了声,“打那个位置,手不疼么。”
时念念不想再跟他说话,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继续写作业。
江妄是不喜欢招惹女生的,他觉得烦,整天在耳边叽叽喳喳。
可他这个小同桌好像不太一样,三四个字就能磕磕巴巴说上半天,还不爱讲话。
不过声音的确是好听。
江妄身体略微前倾,敞着的领口骨骼分明。网首发m.72a
少女的袖子卷到了小臂中间,新校服格外勒人,袖口的松紧带在她皮肤上勒处了几条红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扎眼。
窗户半开,吹来的风是热的,拂过她身上,带来香味。
后颈有汗水,亮晶晶的,映的皮肤更加细白。
顺着后颈滑进去。
操。
江妄一下回神,收回视线。
下午江妄就直接没上课。
当晚“野”包场,算是借着庆祝他出狱的由头大家一块儿聚一聚,江妄从前那批狐朋狗友都已经大学,有的还带了女朋友过来。
镭射聚光灯在高处交错打下来,舞台上干冰喷雾像是迷雾蒸腾。
音乐声震耳欲聋,强烈的鼓点掐着心弦,让人透不过气。
江妄面前摆着酒单。
他精致的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叼一根烟在嘴里,火光将他的瞳孔照亮。
江妄直起身靠过去,食指把酒单拉到自己面前。
从茶几中央的笔筒里摸出一支水笔,笔盖咬在牙齿间,翻着酒单熟练的点了平时大家喝的酒。
身边座位往下陷了陷,有人在他旁边坐下,狭着一股香水味。
江妄偏头。
看到一张精致脸庞,牛仔短裤搭着一字肩衬衣,红艳艳一张唇。
“你怎么点了这么多酒呀。”
声音尾掉敲着,娇出水。
一旁许宁青手肘撞了撞他。
江妄把咬在齿间的笔盖扔在桌上,直起身。
许宁青半只手拢着在他耳边说,有点不怀好意:“之前追了你好久的那姑娘,这可是等了你一年啊。”
江妄挑眉。
他对这张脸没印象。
姑娘刚要说什么,江妄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
他抬手,把被缠着的手臂抽出来,拎起手机一言不发的出去。
江抻打来的,江妄倚在外面走廊,指间夹烟,呼出一口烟,按了接通。
“听说你前几天出狱了?”
男人应该是在电梯里,“叮”一声,随即是周围一串打招呼的“江总好”。
原来还知道他出狱的。
江妄靠着墙站,食指点了点烟卷,直接笑了声。
“啊。”他淡声应。
“怎么也不回家?”江抻问。
“嗯?”江妄挑了下眉,笑了声,“你说回哪?”
江抻应该出了电梯,过了会儿刚才的慈父人设就崩塌:“你别这个腔调跟我说话!我是你老子!”
江妄再回到包厢,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
大家虽然平常玩起来嘴上都没把门,可这里一群人当中,除了许宁青和江妄真算是兄弟,其他人都不敢真惹他生气。
这可是个打架能打到拿刀子捅人的疯子。
没人可以完全不顾及这个“前科”的跟江妄相处。
江妄冷着脸往座位上一坐,周围空气凝滞。
他抽完一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就起身往外走。
“去哪啊。”许宁青喊他。
江妄没回。
江家大宅。
滨江别墅。
江妄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的女人,雍容华贵,看起来三十几的容貌,旁边坐着十岁的女孩。
他脚步一顿,转头就上楼。
他进卧室,从柜子里拿了行李箱下来,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以后他就没在主宅住过,自己在外面住公寓。
如今他出狱后重新搬回去,才回来一趟拿些行李过去。
他带的东西不多,很快整理好,拎着下楼。
“回来了。”
江抻正好提着公文包进来,将西装脱下来交给佣人。
江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跟你说话听不见?!”
江抻声音骤然扬起,猛地踹了脚旁边的沙发,在地砖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江妄目光冷硬,嘲讽勾唇:“我耳朵聋了你忘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江抻一把揪住江妄手臂,把他的行李箱摔到一边,“你杀了你亲妈,这就是你报应!”
江妄因为这句话骤然顿在原地。
江抻半句话没说,一巴掌就下来了,砸在他脸侧,指尖狠狠划过他耳廓。
嗡
江妄突然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嘈杂的嘶啦声作响。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像是隔着一层壁,他被罩在里面。
幻听,回声,忽轻忽重的各种噪音。无广告网am
过了两分钟,声音才重新一点点聚起来。
江抻指着那个女人,女人紧紧搂着女孩,嗓音尖锐刺耳:“你骂你女儿干什么!啊?关她什么事啊,你前妻死关她屁事!疯子!父子俩全是疯子!”
江抻恶狠狠指着她:“你他妈给我闭嘴!我教训我儿子轮得到你说话吗?!”
江妄抹了把嘴唇站起来,掌根抵着太阳穴晃了下脑袋。
江抻抬手又要打,被江妄直接踹了一脚。
他摔倒在地,紧紧捂着肚子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骂:“你他妈敢打你老子!信不信你老子再把你送监狱去啊!”
江妄双目赤红,胸腔起伏。
冰凉的指尖在下巴上蹭了下,染上一抹红。
他脾气一点就着,没法控制,在别人眼里阴晴不定,很多人都怕他。
江妄重新捡起行李箱,目光阴鸷,把门甩的砰一声巨响。
一中的晚自习不是强制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在学校上的。
如果觉得回家效率更高也可以回家去,只不过要跟班主任说一声,批不批的下来就不一定了。
时念念成绩好,傍晚时跟蔡育才说了一声就批了。
“果然还是女儿好啊,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舅妈一边炒菜一边笑着说。
时念念把水池里的菜一片片掰下来,卷着袖子洗菜。
“烧、烧饭的……阿姨呢?”
“她女儿过了来看她,我放了她一天假。”舅妈又问,“文理分科后还能适应吧。”
时念念点头,“嗯”一声。
“我听说带你们班的那个班主任是蔡老师吧,他以前也是许宁青班主任,还挺好的,特别为学生着想。”舅妈说。
时念念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哥哥和江妄看上去关系不错,听姜灵的意思,江妄以前和哥哥是同届的,是同班同学吗?
“我们,班今天,来了个插、插班生。”时念念有些费劲的说,“跟哥哥,以前,可能是同、同学。”
舅妈烧菜的手停了下,挺吃惊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问:“是叫江妄吗?”
时念念没想到舅妈都知道他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嗯。”
“哎,那孩子阿。”舅妈叹了口气,“也是挺可怜的,那事闹的大,弄得最后坐了牢,这以后可是很影响未来的啊。”
她把菜倒进盘子里,叹了第二声,“他跟你哥哥关系好,那次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好在那个人也没生命危险,不然他小小年纪身上背着两条命,以后的日子可就更苦了。”无广告网am
时念念一愣:“……两条?”
舅妈摆摆手:“我也不太清楚,听许宁青提起过,具体的他也不肯告诉我。”
时念念把菜从盆里取出,难得走神,刀面抵着她的食指切下去。
她忙松手,轻“嘶”一声,下意识吮了下伤口。
不严重,只冒出了点血丝,很快就没了。
她没告诉舅妈,站在另一边冲了会儿水,很快就被赶去休息了,周一的作业不多,她自习课就做的差不多。
等外面舅妈喊吃饭了,她已经做完了。
她把笔盖重新套回去,坐着伸了个懒腰,出了卧室。
“哥哥……不回、回来吗?”
舅妈“哼”一声:“早打电话过来了说他晚上跟朋友去玩,哪儿那么多朋友。”她拿筷子指了指舅舅,“都是你惯出来的。”
舅舅好脾气的笑笑。
吃过饭后时念念就拿出生物书预习明天要学的内容。
舅妈过了会儿敲响她的房门进来给她放了一盘水果:“学习任务很重啊?”
“是预……习。”
“我们念念怎么这么乖呀。”舅妈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台灯将女人的脸映的柔和又温柔,时念念松软的发顶被揉了两下,很陌生的触感,高中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
“那你劳逸结合,别太累了,早点睡觉,舅妈不吵你学习了。”她说完就出卧室,轻轻关上门。
时念念看着生物书上的图片愣了两分钟。
抬手揉了揉眼睛,睫毛眨动时扫过手心,有些痒。
然后才插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
一盘水果吃完,时念念就把明天要学习的内容都预习完了。
她走出卧室,客厅里已经没人了,舅舅舅妈的卧室在里侧,有电视机的声音传出来。
洗碗水果盘放进橱柜。
时念念换了鞋子,拿上钥匙悄悄出了门。
“您好,十六元,现金还是扫码?”
时念念拿出手机付钱。
她买了一根梦龙,走出便利店,撕开包装纸,咬了口外面脆脆的巧克力。
甜滋滋的。
少女笔直而安静的站在便利店门口,夏夜的风吹拂开她散落的黑发。
知了声盘旋在头顶。
吃完棒冰,她齿间轻咬着棒。
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买的创口贴,上面是轻松熊图案。
她取一枚,贴在下午切到的手指上,才找了垃圾桶把棒和创口贴包装一块儿扔进去。
她百无聊赖的站了一会儿。
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望着亮成一片的万家灯火。
耳边传来篮球砸地的声音。
便利店旁边就是上次那个篮球场。
只篮球场周围有路灯,看不太清。
“砰”、“砰”、“砰”,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地面。
只用听的都能感受到拍球这人现在内心的愤怒。
时念念抬眼望过去。
……
他站在三分线外,额角的汗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像是火光映在他脸上。
下巴往上扬,拉扯出一道利落分明的下颌线条。
球在他手中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打板进球,在地上砸两下又回到他手里。
如此反复。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显现,突出的喉结,流畅的颈线,压球的手腕。
时念念认出来这是谁,在旁边看了会儿才转身准备回家。
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傍晚舅妈的话。
她脚步停顿,转身朝篮球场过去。
球场入口是可拉动的铁网门,时念念推一把,便发出嘈杂的声音。
江妄接住球,没再投。
那双冰凉的眸子撞上了时念念。
褪去了白天时的轻佻散漫,现在的他眼眸黑沉,不带一丝情绪。
少女穿着柔软的棉质连衣裙,踩着帆布鞋,左脚上的白色鞋带蹭了点土,鞋尾被踩在脚下,露出一截圆润白皙的后跟。
头发放下来,被晚风吹的往后扬起。
风吹来,少女身上刚刚洗完澡后的清新香味缠绕到他鼻间。
耳朵听不见的那些日子,江妄的嗅觉和视力都比从前敏锐许多。
那一阵带着茉莉清香与蜂蜜甜的风,让他身上的戾气散了大半。
从少女身上带来的风都是热的。
有汗顺着江妄的下颌滑下,又从下巴滴落,浸润在领口里,从衣服布料里印透出来。
他没说话,垂着眼皮看她。
时念念走近他一点,少女眸光里映着星辰。
仰着头偏了偏脑袋,食指在自己下颌骨上轻轻点两下。
江妄抬手蹭了一下。
血。
时念念看着他,目光直白又纯粹。
“谁?”
谁打的。
亲爹打的。
江妄觉得可笑。
“怎么?”他淡嘲勾唇,“你要给我打回来么?”
时念念没说话。
低下头,手伸进连衣裙前的口袋,掏了一阵,拿出一个小盒子。
取出来一张递给他,上面是轻松熊花纹。
因为两人身高差距悬殊,她的手高高举到了自己脑门。
抿着唇没什么表情。
看上去有点一本正经的蠢。
江妄才注意到她手上也贴了同样的创口贴。
他摇头,意思是不要。
他从来不在脸上贴这样的玩意儿。
时念念仍举着手,也不说话。
僵持片刻。
江妄单手拿住球,从她手里拿接过创口贴。
拇指触碰到她的指尖。
时念念把创口贴盒重新揣回口袋里,继续仰头看着他动作。
江妄顿了下,撕掉两侧的纸,食指抵着下颌的口子将创口贴贴上去。
时念念轻轻翘了下唇角。
她取下手腕上的黑色头绳,轻咬在齿间。
把被风吹乱的头发低低的束起,朝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然后朝身后方向指了下。
意思是她要回家了。
她真的很不爱说话。
随便束起的头发有几绺散在外面,勾着白皙的脖颈,在风里一上一下。
江妄在原地站了几秒。
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仍然充斥在他鼻间,他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她跑出篮球场的背影,仍然没什么神色。
又无动于衷的收回目光。
只是莫名其妙的抬起手,嘴唇轻抿了下那只刚才触碰到她指尖的拇指。
时念念走了没一会,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回头看,江妄插着兜,闲散的跟在她身后。
指间夹了支烟,沉默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的裙摆,然后呼出一口白烟。
时念念往前走了一会儿,身后那人紧跟着,她慢就跟着慢,她快也跟着快,不是顺路,就是跟着她在走。
她停了脚步,转身去看他。
“你……干嘛?”
他套一件黑色短袖,棱角分明一张脸,灯下的身形修长清瘦。
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有点倦。
江妄刚不自觉盯着女孩儿的双腿看了会儿,有点走神。
闻言漫不经心的“嗯?”一声。
时念念没重复。
他反应过来,淡声说:“送你。”
鼻音很重,声音沙哑。
时念念明白了,回去的这一条街路灯坏了,不知道为什么也一直没修,哥哥之前也提醒过她,晚上尽量别一个人走这条夜路。
她没和江妄并排走。
始终一前一后。
只偶尔从身后飘来的烟味,提醒她,江妄还跟在她身后。
走进别墅区大门后,烟味就淡了,风一吹,什么都闻不到了。
时念念往里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
夜风呼啸而过,将月亮从云层中推出来。M.biQuge.biZ
江妄已经转过身往回走,风迎面吹,将他宽松的短袖吹的空荡荡,勾勒出线条分明的宽肩窄腰。
因为周一下雨,升旗仪式挪到了周二。
第二节课结束后大家就整队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
三班的班主任蔡育才是个老好人,教语文,整天在班里拿着弟子规教育他们,脾气很好,就是发火班上也没几个怕他的。
三班的队伍在中间,队伍松松散散,歪歪扭扭的。
姜灵和时念念站在队伍最前。
程琦一行人在最后,已经坐在操场草地上聊天。
学部主任王建平站在台上,一套每周一次的说辞。
太阳烧着后颈,时念念眯着眼,姜灵站在她身后,手指勾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低着头轻声跟她说话。
王建平先是对高三的最新一次考试表扬一番,又激励高一高二努力学习。
“念念,你以后要去什么大学啊?”姜灵额头抵在她后背上问。
她没犹豫:“大。”
姜灵“哇”一声,大是最好的大学,不过以时念念的成绩,考大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姜灵成绩始终中游,乍一听到这个大学的名号就有点咋舌。
“那你想过要学什么专业吗?”
时念念摇头。
升旗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听的昏昏欲睡。
王建平说:“另外还有一个事项,学校南广场在新建一栋实验楼,大家不要靠近施工地带。”
他顿了顿,又说,“这栋楼是咱们学校校董江抻投资捐赠的,也就是咱们学校江妄同学的父亲,江妄这礼拜刚回归校园,老师呢,希望你能过从此改过,好好学习,为校争光!”
他提了口气,还要继续发表大串感言。
姜灵低声骂了句:“操,这也太尴尬了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王建平话音没落,一班队伍最后坐着的程琦懒洋洋的抬了下手。
“老师!”
王建平话音停顿,看过去。
程琦连校服都没穿,刚要发作,又听她戏谑的声音。
“校董儿子逃课了啊,今天都没来学校。”
周围凝滞一秒,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笑声。
王建平脸上过不去,皱着眉看向蔡育才:“蔡老师,这是怎么回事,这都两节课结束了,江妄还没来?”
蔡育才一脑门的汗:“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没人接啊,我一会儿回去再打打看。”
底下笑声还没止,大家大声议论着,像是往昏昏欲睡的队伍里丢下一颗炸弹。
王建平拿着话筒训斥了几句。
枯燥的升旗仪式最终在一片笑闹声中结束。
时念念和姜灵手挽手跟着人群往教室方向走,走了没几步,姜灵忽然在她手上重重掐了把,同时夸张的倒抽了口气。
“怎,怎么了?”
“嘘!”
姜灵食指竖在唇前,躬下身拉着时念念走进旁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她们藏在一棵树后,叶子挡着脸。
“看到那个人了吗?那个帅哥!”姜灵一根手指伸出叶缝。
时念念跟着看过去。
看到一个男生……不对,一个男人?
这不是学校新来的实习数学老师吗,有时候还会来他们班听课,就坐在教室后头。
姜灵星星眼的捧着脸:“我提前给你介绍了吧,许至临,我未来男朋友!”笔趣阁
时念念有点傻眼,眨了眨眼睛:“……啊?”
姜灵瞥了她一眼:“没跟你开玩笑,我现在就得创造机会让他对我产生好感,反正一个学校,近水楼台嘛,我迟早得把他追到手的。”
她说着,右手凭空攥了一下。
时念念吃惊的说不出话。
那个可是老师啊……
姜灵屈指敲了敲她脑袋:“你这颗脑袋除了学习还会什么?现在很流行师生恋的懂不懂,而且咱们班里谈恋爱的多了去了。”
姜灵甩了甩头发,语重心长道,“青春期嘛,很正常的。”
时念念觉得自己和她待的不是一个班级。
“……有吗?”
姜灵掰着手指,告诉她班里谁谁谁喜欢谁谁谁,而那个谁不喜欢他,喜欢另一个某某。
关系复杂的像张网。
时念念一边听她讲一边走回教室。
然后晃了晃脑袋。
笃定姜灵一定又是在瞎编八卦骗她。
江妄一天都没去学校。
他睡了一天,下午才起床,静音的手机里几十条蔡育才的未接电话。
蔡育才以前带过他两年,江妄倒挺喜欢他的。
他在床边坐着,单手撑头,拇指中指按着两边太阳穴。
顿了会,抬手撕掉下巴上的创口贴。
卧室里构造简单,除了一张床就几乎没其他家具,空空荡荡,窗帘紧拉,把光线完全遮挡在外。
昏暗一片。
他独自坐了片刻,才重新捞起手机,给蔡育才回过去。
从教导处出来时已经夕阳西下,响过一会儿下课铃,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去食堂吃晚饭,教学楼没什么人。
王建平没训他,江抻刚刚捐了栋实验楼,他也不敢训他,只嘱咐了几句就结束。
江抻在外是温文儒雅的成功企业家形象,热衷教育事业和公益,好评如潮,外界都不知道他私底下的真正模样。
暴力倾向,家暴。
江妄这一身打架的本领就是被江抻从小锻炼出来的。
他转进卫生间,往脸上冲了把冷水,水滴凝聚成串顺着他的脸滑下,他抬手手背擦去,眼底不太清明。
没打算留校上晚自习,他回班拿了昨天落下的烟就转身走出教学楼。
傍晚的霞光映天,梦境般的大片粉色。
他站在围墙前,往后退了三步,猛的加速,脚在墙上蹬一脚,翻身上去。
风吹来,淡化围墙外的吵闹声。
江妄轻眯眼。
学校围墙外是一个死胡同,少女被几个女生堵在死胡同,她笔直的站立,双拳攥紧,袖子卷到臂弯。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
她微微躬着背,像是一只准备发力的小兽。
江妄一条长腿横跨过墙。
嘴里叼了根烟,没点火,环抱双臂,事不关己的看一出戏。
程琦站在中间,站的松散,红唇勾着:“死结巴,我以前有没有警告过你离方丞远一点?你就这么贱,我前男友你他妈都敢碰,还敢打路茗?我看我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这学校谁说了算!”
程琦气焰嚣张,明明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可恶意却是直白不知收敛。
时念念一声不吭的样子更加惹怒了程琦。
她拽着她的手臂猛的一拉,时念念被拽的踉跄,差点绊倒。
下一刻下颌骨就被人紧紧捏着抬起来,她虎口收紧,时念念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
时念念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往后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最后索性不争了,目光冷淡的直视过去。
程琦笑意渐收,目光淬了冰。
“瞪我啊?你还敢瞪我了!?”
她抬起手,一巴掌刚要落下去,时念念就突然拽着她的校服往前扑过去。
程琦没料到她会反抗,脚下没站稳,就往后倒过去,摔在地上。
狼狈不堪。
少女低垂着眉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被捏着的下颌骨一片红,呼吸凌乱而急促。
可眼尾那一丁点扬起的弧度锋利又狭长。
透露出她的本质。
江妄惊觉,他的这个同桌,根本不是什么柔顺乖巧又胆小的小白兔,她是一只奶气未脱,却又有锋利爪子挠人的奶猫。
暖烘烘的夕阳横跨过天际,烧灼出一片绚丽的色彩。
江妄嘴里叼着一支烟,目光落在她扬起的下巴以及流畅的颈线上,又很快移开,垂着眼,难得勾了勾嘴唇。
突然觉得头皮都麻了一下。
他跳下墙的时候踩在一片枯叶上,沙沙声。
时念念的反抗无疑是火上加油,对面五六个女生立马收了开始看热闹的嘴脸,气势汹汹站起来,一副要给她颜色看看的样子。
程琦直接坐在地上,给自己点了支烟。
时念念被一群人压着手臂,被迫朝她弯着身。
“你信不信。”程琦把烟头伸过去,“我用这个在你脸上烫个花纹啊?”
周围人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程琦又说:“说不定你这一痛,口吃就能好了呢,你是不是还得谢谢我?”
“要不我替她给你说声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过来,从程琦指间捻过那支烟。
抽回时不知道是手抖还是怎么,烟又从他手里滑落,火星坠在程琦手背上,烫的她猛地缩手。
她一回头,就对上江妄那双戾气十足的眼。
“江妄!”她含着火气。
江妄嗓音带着三分笑,慵懒散漫:“对不住,手滑。”
程琦一群人无非在学生堆里为虎作伥,但遇上江妄这样的,还真是不敢硬碰硬,全部僵在原地。
江妄偏头,打了个哈欠,将烟头摁灭在地上。
朝抓着时念念的两人抬了下下巴:“松开。”
时念念被人重重推过去,江妄伸手捞住她手臂。
而后弹了弹自己手中那支烟,烟灰被风拂开去,呛的程琦立马咳嗽起来。
他侧头,斜斜的瞥她一眼:“谢了啊。”
他们一前一后走。
昨天晚上时念念走在前面,今天江妄走在前面。
她才发现,他非常高,把烫人的橘色落日余晖全部挡住,两侧头发剃的极短,牛仔裤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
江妄把她带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
他咬着烟,说话声音有点含混不清,一只手支着脑袋,懒散的:“吃什么?”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时候的样子,不像昨晚那样怒意和戾气都压着人。
说话总带三分笑,却让人不觉得是笑,吊儿郎当,又嚣张桀骜。
时念念垂眼,看菜单。
都是炒菜,得两人一块儿吃一份的,她翻到最后几页,点了份番茄炒蛋盖浇饭。
江妄点了单人份砂锅。
没一会儿就上菜。
时念念低头吃的认真,浓密的睫毛铺下,在眼下投下一圈扇形的阴影。
江妄盯着她看了会儿。
而后问:“你不去上晚自习?”
“去。”
她声音很轻,但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刚才那一切都不存在。
她本来今天就打算要在学校上晚自习的,结果是被程琦一伙人拽出校门,一会儿吃完了还得翻墙回去。
少女吃饭是小口的,吃的专注又认真。
“她们怎么又打你?”
她摇头:“没……打。”
江妄嗤一声,磕了磕烟灰:“那一巴掌砸下来了才叫打是吧?”
时念念没说话。
“不告诉许宁青?”
“说了……也没、用,被她们抓……抓住。”她说话吃力,没有抬头,江妄耐着心听她说下去。
“……还、还是……欺负。”
许宁青毕竟是毕业了,程琦那一伙人也同样是富二代,就算是能威胁警告个一两次,程琦和时念念同班,想捉弄她有的是机会。
明的不能来了,就怕会来暗的。
“而且,我、我……跑的,快。”
她补充。
江妄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吃完,江妄起身付钱就走出去,时念念跟在他后面,从自己的小零钱包里翻出一张10块和几枚硬币。
刚才翻菜单的时候她就记住了那个钱。网首发
马路上没什么人,她追上去,把钱递过去。
江妄垂眼,看着少女修剪的整齐圆润的指甲,扬了下眉骨。
他突然起了玩心,连着钞票把她整只手都握住。
江妄手比她大好几圈,能她整个拳头包在里面。
她愣了两秒,见他没松开的意思,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一双眸澄澈干净,像洒下的一抔月光。
她挣了两下,没挣动。
他手很凉,可被捏着却一片滚烫。
时念念脸通红,她从来没有跟男生这样接触过,反应再怎么迟钝也觉得奇怪。
太奇怪了。
“你放……放开。”
“刚才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谢我?”
他根本没费劲就抓牢那只手,眯起的狭长眼尾透着不怀好意。
“谢谢。”这句话她说的很流畅。
“就这样?一声谢就够了?”
时念念没明白,不知道他还想要什么,懵懂的仰头看着他。
江妄俯身,身上的热气逼人。
时念念感受到烟草的凛冽气味,被体温烘热后温柔而缱绻。
江妄凑在她耳边,唇角勾着,低声说了句话。
女孩儿便浑身一僵,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脸上更红,平顺的眉眼间染上点淡淡的愠色。
江妄说完,就重新直起身。
这手明明那么瘦,怎么摸起来能这么软。
他没忍住,拇指在她手背轻轻蹭了蹭。
时念念像是受惊炸毛的猫,猛地抽回手,这回终于抽出来了。
“你,有毛病。”
她气的骂了一句。网首发m.72a
另一只手搓了搓那只手的手背,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学校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