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晚上晚自习正常,简幸本来想去早点去看看陈烟白有没有给她发消息,结果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简茹和吕诚忽然回来了,简幸在屋里听到动静疑惑地从窗户探头往外看,正好对上吕诚的目光,吕诚看到她笑得很开心,他拎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说:“快出来吃饭。”
简幸起身出去,“什么啊?”
“你妈给你买的不老鸡,”吕诚脸上全是笑,他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吃了再去学校。”
“行了,一个不老鸡现什么宝,又不是没吃过,”简茹拐进堂屋,路过简幸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了句:“洗手了没啊?”
简幸慢半拍地说:“还没。”
“那还不去洗?”
简幸这才“哦”一声去卫生间。
姥姥看上去比吕诚还高兴,简幸洗完手回来,姥姥不知道从哪开了瓶可乐递给她,“快吃快吃。”
简幸接过可乐看了简茹一眼,简茹明明和她对视了,却又在下一秒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这时吕诚说:“喝啊。”
简幸攥着可乐瓶的手紧了紧,瓶身受力挤压有些变形,瓶口散出汽水的味道,几秒后,简幸笑了笑说:“好。”
她喝完姥姥又说:“给你妈倒点啊。”
“我不要,”简茹口吻有些生硬,“小孩儿的东西,我喝什么喝。”
“喝点喝点,”姥姥拿起简茹的杯子递给简幸,简茹嘴上拒绝,手上却没阻止姥姥拿杯子,简幸见状往杯子倒了半杯,随后又给吕诚和姥姥倒了点。
喝完可乐会倒气,倒完就不要生气了,大家还是一家人。
简幸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吕诚还可以正经工作,姥姥也还年轻着,简茹没那么嫌弃吕诚,也没那么怨恨生活。
那个时候别人说简茹嘴硬心软她还是信的。
后来……,后来她见到了光。
见过光的人还怎么能再忍受黑暗。
简幸捏着简茹夹给她的鸡翅,默默把即将吐出的气咽了回去。
五点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雨,简茹和吕诚本来还想去趟学校门口,这下只能在家待着了,简幸正要撑着伞走,简茹忽然喊了一声:“我送你。”
简幸愣了下,“你怎么送我?”
“我去旁边借辆电瓶车,这雨也太大了。”简茹说着拿走简幸手里的伞去了隔壁。
姥姥站在门口乐呵呵地笑:“送,让你妈送你。”
吕诚也在旁边笑。
简幸看着他们的脸,忽然觉得心里那口气正在一点点往外泄。
血缘关系太奇怪了,总能见缝插针地控制人的情绪。ŴŴŴ.BiQuGe.Biz
这时门外传来简茹的大嗓门,简幸“哎”了一声,从门口又拿了一把伞出去,简茹看到她出来就把伞递给她,简幸坐在后面,简茹问句:“坐稳了没。”
简幸说:“坐稳了。”
路上雨势更大,人民路有些堵,简茹就从大戏院拐了个弯转去复兴路,拐路口的时候车子忽然猛地刹停,简幸由于惯性一头撞在了简茹后背上,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听到简茹骂了句:“什么糟野猫!”
简幸愣了愣,扭头往旁边看,只见一只被淋湿透的小野猫正在轮子旁边发抖,简茹声音大,小猫明显吓到了,更不敢动了。
简幸正要下车把它抱开,简茹忽然一脚把猫踢开了,小猫本来就没多大,被这一踢直接滚到了旁边花坛底下,简幸瞳仁一震,只觉耳边嗡鸣一声,下一秒车子驶离,简幸扭头,穿过密集的雨线,看着花坛一寸寸消失在她视野里。
学校这会儿人很多,有推车有学生,简茹见状只好把简幸放在路口。
她问:“晚上要是还下雨就这儿等着,我来接你。”
简幸下车以后才看到简茹衣服全湿了,车子骑起来伞是挡不住雨的,简幸看着她几乎已经贴身的衣服,说:“不用,走着也不会淋到。”
“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简幸说。
简茹点点头,撑着伞走了。
简茹的伞很大,还是家旁边的移动公司送的,上面印着宣传语,伞面薄薄一层,好像挡不了什么风雨。
简幸看着她离开的车影,良久都没能转身。
直到同样的路口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后车座的车门打开,少年撑着蓝格子伞下来,他没立刻走,而是关上车门走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副驾驶的车窗打开,简幸看到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是徐正清的妈妈。
简幸见过她。
过去很多年了,她好像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温柔,大方,一颦一笑都散发着知书达理的气息。
徐正清微微弯腰俯身,好像在跟他妈妈说什么,他说着脸上露出淡笑,好一会儿才挥挥手关上车门。
他看着车子驶离才转过身,转身之际,简幸不动声色把伞檐往下压了压。
视线被阻挡,简幸目光下垂,只看到少年脚边带起的水花。
她盯着,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路过奶茶店的时候,简幸本来想拐进去,结果一抬头看到徐正清拐了过去,奶茶店门口还有吴单和江泽,倒是没看见秦嘉铭。
简幸犹豫了下,最终没过去,直接去了教室。
假期刚开学,很多人都没收心,晚自习没老师看着,整整三个小时几乎没安静下来过。
简幸也没什么写试卷的心思,最后翻出了历史书预习后面的内容。
许璐看到她看历史问:“怎么看历史啊?”
简幸说:“随便看看。”
许璐好像不太信,简幸忽然有些烦躁,搁在平时她也许会耐心解释两句,今天只觉得哪里都是闷的,头也时不时突突疼两下,她干脆合上历史书趴在了桌子上。
许璐被吓到了,小心翼翼问:“简幸,你不舒服吗?”
简幸“嗯”一声说:“我睡一会儿,徐班来喊我一声。”
许璐说好。
简幸本意只是趴一会儿,却不想直接睡到了放学,甚至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下了很大的雨,雨势大得好像要掀翻城市,回家的巷子昏暗无光,简幸摸索着回家,却在快到家门口时被绊了一下。
她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掌心摁在了一团毛绒绒却又很僵硬的地方,忽然家门口亮了灯,好像是简茹给她开的灯,借着门缝的光,简幸小心翼翼往手边看,她慢吞吞拿起手,只见手下一团野猫的尸体。
鸡皮疙瘩瞬间四起,头皮跟着发麻,周身也竖起了汗毛,她仿佛被瞬间扼住喉咙,无法呼吸,直到头顶惊雷,简幸才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长气。
“简幸?”旁边许璐轻轻推了她一下。
像是一下子被拽回到当下,简幸回神,后知后觉地往外吐气,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抬起头,哑着嗓音“嗯”一声,说:“醒了。”
许璐看到她吓了一跳,“呀!怎么那么多汗。”
简幸闻声抬手抹了下脑门,一掌心的水。
冰凉的让她想起下午从简茹车上下来时,她摸到简茹衣服的那一刻。
“没事。”简幸说着站起身,她这一起身才看到班里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
许璐问简幸:“你现在回家吗?”
“回,”简幸说,“我去趟厕所,你不用等我,我一会儿回去。”
从厕所出来,迎面一股冰凉的风吹来,简幸仿佛一瞬间置于冰窖里,她只穿了一件薄t和校服外套,风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像细密的针。
有些疼痛,是躲不掉的。
简幸站了好一会儿,等心跳不再紧绷才转身回教室,路过一班的时候,简幸没忍住扭头往里看了一眼。
教室里还有人在自习,后门没关,中间倒数第二排的靠左位置,书桌上一本书被风吹得哗啦啦翻页,有一个女生注意到起身帮他把书放到了抽屉里,不知哪个角落传来调侃声:“哎哟,课代表对班长可真好啊。”
女生又气又羞,大声喊:“陈博予你烦不烦!”
简幸缓缓收回视线,此时走廊穿堂风吹过,吹湿了她的脸和眼睛。
天更冷了。
夏天终于走了,校园广场里的风还是一场接一场,经久不息。
这些风吹了一年又一年,不知道藏了多少人温柔隐晦又不为人知的念想。
奶茶店里,简幸写完最后一个字,抬手把便利贴贴到了墙壁角落。
她站在墙前,仰头看着,心想:经久不息的到底是风,还是别的什么呢。
“喏,手机。”这时庞彬从二楼阁楼区下来,把手机递给简幸说,“今天那么大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简幸说:“怕她有事找我。”
她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陈烟白不会有什么事,她只是想和她说说话。
“她能有什么事,都是屁话,”庞彬笑着说,“你随便找个包间玩,我先忙。”
简幸说:“好。”
2009/10/0522:44:22
[白烟的烟]:学长给我发q了,他是不是觉得我看不出来他喜欢我?整个学校的风都在喊他喜欢我好吗!/白眼/
2009/10/0608:19:12
[白烟的烟]:绝了,我奶坟头卧了一只猫。/拇指/
2009/10/0603:56:34
[白烟的烟]:看小说看到现在,结局女主死了,我服。/抱拳/
2009/10/0715:39:41
[白烟的烟]:他妈的,铜都的风好大。狗秦对我的爱已经吹到这儿了?/发抖/
2009/10/0716:59:32
[白烟的烟]:嘶,室友对象好帅!/色/
2009/10/0721:30:01
[白烟的烟]:打铃了!放学了!
字字句句,无聊得全在简幸意料之中。但这种无聊日常又好像一寸一寸抚平了简幸心里的不安和茫然,不知名的惶恐和焦躁也在被掩盖,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烟白聊。
外面雨势渐小,奶茶店的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反反复复几次终于再也没了动静。
简幸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从包间里走了出去。
她把手机递给庞彬,庞彬笑着说:“聊完了?”
简幸“嗯”了一声,她跟庞彬不大熟,也没什么话可聊,随便寒暄两句便往外走,推门间看到门口放着一把蓝格子伞,简幸动作停了一瞬。
这时里面包间传来声音,庞彬听到应了一声,端着两杯奶茶走了进去。庞彬走后,简幸偏头看了眼柜台,发现柜台上放着一本书。
书脊上有新华书店的特殊书号标签,标签下几个大字:追风筝的人。
简幸抿了抿唇,慢慢收回了门上的手。
玻璃门随之合上,晚风从门缝吹在简幸脸上,带着深深浅浅的湿气。
一片悄无声息中,简幸伸手打开了书,第一页就写满了字,全是同一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简幸盯着,目光聚在最中央的那行钢笔字上。
是行楷。
中文下跟着一串流畅的英文:foryou,athousandtimesover.
是爱情小说吗?
简幸正准备翻开正文看两眼,玻璃门忽然被拉开,冷风铺天盖地砸过来,简幸不由自主瑟缩一下,扭头看清来人的一瞬瞳孔放大。
她面上没来得及做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呆怔。
徐正清也没想到会这个时候在这里碰到她,愣了一下才收了伞进来。门口实在狭窄,徐正清直接把门推开,他手里的伞很大,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手提包。
“怎么还没走?”他一边把包放在吧台上一边问。
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冷,吹得简幸浑身上下都有点麻,好似忽然没知觉了一般,她慢半拍地说:“马上走。”
徐正清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简幸说完他便没再多聊,而是侧着身走去了吧台里面,他蹲在那儿好像在找什么,简幸有点好奇,又不知如何自然地开口问,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问,徐正清忽然站了起来。
在他手里,拎着一只不太干净的小奶猫。
真的很小,看上去好像刚生下来。
小奶猫大概是胆小,被抓出来以后拼命地叫唤,爪子死死摁在徐正清袖子上,徐正清看上去想把它拿起来,结果猫爪勾出了衣服线头,他只能满脸无奈地放弃,直接连收带猫一块塞进了兜里。
简幸被他这行为弄得一愣,脱口问:“不会闷着它吗?”
“不会,”徐正清说,“就是胆小,圈个有限空间就不怕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早知道这样,我也不费劲去买猫包了。”
原来包是用来装猫的。
那特意借了把大伞应该也是怕雨会淋湿猫包。
他心思可真细。
简幸看着他不停蠕动的口袋,没忍住又问了句,“是你的猫吗?”
“不是,”徐正清说着好像动了动手,惹得小猫又扯着嗓子细叫了两声,恶趣味得逞以后,他敛眸笑了笑,然后才继续说,“刚刚捡的,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脑子挺灵活,还知道在电瓶车底下躲雨。”
简幸看着,心思飘了飘,她几乎出于本能地问了句:“那你要带回家吗?”
“嗯。”
“你家里人同意啊?”
“嗯?”徐正清有些疑惑,随后似乎想到什么理解了简幸,笑说,“哦,我爸妈挺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家院里散养了一堆,领个小的回去他们估计还挺高兴。”
“哦……”第一次,简幸在与徐正清对话的时候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她小声说了句,“这只猫应该也挺高兴的。”
“是么,”徐正清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口袋处,小猫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对上他的目光,徐正清动了动手,唇边一点淡笑问猫,“是么?”
猫当然不会回答什么。
但是,应该是高兴的。
至少,要比遇到她和简茹高兴。
那天徐正清先走的,大概是雨太大了,他家里人开车来接他,走之前他问了句:“一起吗?”
简幸摇摇头说:“不了,我带的有伞。”
他们关系本来就没有很熟,徐正清大概也只是寒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简幸隔着茫茫雨帘,看到少年走进雨里,弯腰上车,与此同时驾驶座的车门开了一半,里面是徐正清的爸爸,他朝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挥了挥手。
简幸回看他,几秒后才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回到家,简幸不可避免地湿了半个身子,姥姥因为不放心一直没睡着,听到动静忙不迭跑出来,看到她淋那么湿嘴里一直“哎哟哎哟”地说:“瞧这淋的哟,怎么不让你妈接你啊。”
“没事,”简幸确实有点冷,她拉开姥姥的手,“我去换衣服。”
姥姥连忙说好。
简幸换衣服的时候姥姥还在门口等着,她换好以后姥姥端了碗姜汤进来,她盯着简幸说:“要不去洗个头吧?”
“一会儿去,”简幸捧着碗喝了几口,看了眼时间,跟姥姥说,“你去睡吧,我喝完就洗。”
“那你记得洗啊,别犯懒,不然老了有你头疼的。”姥姥说着还不放心,简直要亲自动手帮她洗。
简幸失笑说:“知道了。”
那夜雨越下越大,简直没有要停的趋势,简幸喝完汤洗了头,但当晚还是头疼地做了噩梦,梦里兵荒马乱,有大猫有小猫,大猫咬死了小猫,小猫被埋进了花坛,花坛长出了参天大树,雷雨突现,树砸断了吕诚的腿,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简幸坐在地上哭,面前伸过来一只手,她抬头,看到了徐正清妈妈,徐正清妈妈对她笑,没一会儿,徐正清妈妈就走了,转身的时候脚边跟了一只走路不稳的小猫,一人一猫沿着走廊的光走到了徐正清爸爸身边,徐正清爸爸朝她挥手,简幸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着急地低头,只见手腕绑着一根粗粗的铁链,她恐惧又茫然,一回头,看到了姥姥,姥姥笑眯眯地问她:“简幸,快把这个喝了,简幸,简幸……”
声音自远而近,一声一声,尽数敲击在简幸心上。
敲得很重。
压得简幸心跳越来越缓慢。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在窒息前一秒,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
眼前的光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屋里有些脏的天花板,天花板角落还有蜘蛛网,一圈一圈看得人头晕。
简幸皱了皱眉,听力逐渐恢复,姥姥的声音就在耳边。
简幸扭头,看到姥姥手里端着中药,“先起来,起来喝了再睡。”
简幸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坐起来,她接过碗,一低头,脸上有一滴汗落在了碗里,姥姥看到以为她哭了,忙说:“怎么了?难受啊?哎哟,我就说那天让你妈去接你,你瞧瞧,这感冒发烧半个月都没好。”
简幸有些疲惫地扯唇笑笑,她刚醒,声音是哑的,“没事,是汗,感冒发烧而已,我哭什么。”
姥姥一听她的声音更心疼了,“快别说话了,赶紧喝,喝了再睡会儿,把汗闷出来就好了。”
喝完药简幸重新躺下了,她嘴上说好,其实一点也不想再闷着,但又怕姥姥担心,只能睁着眼看天亮,看天黑。
大概是逢深秋,这场感冒拉拉扯扯一个月才算痊愈,她状态刚恢复如初,就迎来了期中考试。
由于还没分文理,考试要考九科,一共考两天半。
周四晚自习前,考场表和时间表贴了出来,许璐惦记了半个月,贴出来第一时间就跑过去看,看完也没回座位,直接站在黑板前冲简幸招手:“简幸你要看吗?”
简幸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你帮我看看就行。”
许璐跑了回来,“哎呀,就是按学号分的,你就在我们班考,妈呀,好羡慕。”
简幸没完全听明白,但隐隐有些紧张,她用力摁了一下手指,清脆一声响,同时扭头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每个班的1号在1班,每个班的2号在2班,你不是3号吗,就在3班,天哪!”许璐又重复一遍,“羡慕!”
每个班的三号。
简幸记得,徐正清在他们班就是三号,他们前三名分数都一样,徐正清吃了姓氏的亏,排在了三。
这样说,那他们在一个考场。
“啪——”
又一声脆响。
“嘶。”简幸后知后觉察觉到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璐跟着“嘶”了一声:“妈呀!疼不疼呀!”
简幸轻轻揉了揉手指,低头间不太明显地笑了笑说:“还行。”
许璐双手捧脸,没再说什么。
平时对话都是许璐开始许璐结束,今天简幸反倒主动问了句:“你在哪个班?”
“十九啊,”许璐口吻有些微妙的不悦,她斜眼看了简幸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按照考号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哦哦,没太注意,对不起啊。”简幸说。
“算啦,”许璐叹了口气,“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能不能考好。”
“平时你试卷不是做得挺顺的吗?没事,考试的题一般都比平时简单。”
许璐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哦”一声,小声念叨:“最好是吧。”
首场考语文,时间和高考一致,早上九点开始,七点半就已经有人在班里自习了,简幸也早早到班,许璐八点半才到,看到班里不少人都惊了,“为什么你们那么早?”
“我是在家没事,就过来了。”
事实上,简幸不到六点就醒了,昨天下午还好,晚上躺到床上就开始心跳加快,一夜辗转反侧,凌晨才堪堪入眠,早上醒了以后,心跳更快,在家完全待不住,只想早点来学校。
许璐又看了眼其他人,“他们都几点来的?”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人了,好像跟平时差不多?”简幸面前摆着语文书,边看边转笔,口吻夹杂着淡淡的轻松。
好像跟平时一样,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许璐盯着简幸好几眼,才不太高兴地“哦”了一声:“我都不知道要来早一点,这次肯定考不过大家了。”
“不会,放平心态就行了。”简幸说着回头看了眼后黑板上的时钟。
距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其他人开始动身去考场,简幸也起身,“你不走?”
许璐还是不高兴,她站起身,小声念一句:“你又不用走,干嘛起来。”
简幸笑说:“我又不在这个座位。”
她是三班三号,按理说应该坐在第三排。
“而且我要去趟厕所。”她说。
许璐噘着嘴,“那我跟你一起。”
“好。”
俩人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班的人往外走,每个人手里都只拿了一支笔,浑身洋溢着无所谓和轻松,许璐小声说:“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欸。”
“有底气吧,”简幸说,“在这个班里,应该都不大瞧得上期中考试。”
“可是他们不怕被淘汰吗?”许璐问。
“一班和二班是理班,他们班如果有想学文的,只能去我们班,这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淘汰吧,毕竟没别的路可走了。”简幸说。
“那万一连我们班也考不上呢?”
简幸失笑,“怎么可能。”
“也是,”许璐情绪不明地擦了擦手上的水,路过三班的时候,她说,“那我下去了。”
“嗯,加油。”
许璐笑得很勉强。
简幸看着许璐的背影不动声色蹙了蹙眉,好一会儿才转身进门,她刚迈进去一只脚,忽然从旁边飞来一个东西,简幸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低头,脚边一只黑色的晨光笔。
和她的笔一样。
悄无声息的,心又开始快速跳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弯腰捡起来,迈一步,进班,扭头,看到了第一排坐着的徐正清。
徐正清起身,口吻抱歉道:“不好意思,砸到你没?”
简幸摇摇头说没有,她本想把笔直接放在徐正清桌子上,可徐正清却出乎意料地伸出了手,简幸手腕轻轻颤了颤,然后硬生生凭着本能把笔递给了他。
徐正清接过以后顺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两笔,笔迹断断续续,摔断了墨。
他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无语。
简幸开口道:“那个,我还有新的。”
徐正清抬头,简幸见他没答应,着急忙慌又补了一句:“和你这个一样,你应该用得惯。”
这时身后忽然撞上来一个人,简幸心思都在徐正清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况且身后这个人撞得很突然,简幸一个没站稳,踉跄一步,双手直接摁在了徐正清桌子上,徐正清大概怕她摔了,一手扶稳桌子,一手扶住她的肩头。
乍然间,麻意从肩头贯穿了全身,手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心脏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屏住了呼吸,眼睛都忘记眨,只是低着头,怔怔地盯看白色草稿纸上划出的那两笔。
断墨的笔迹深深浅浅,像她的心电路图。
“我靠,对不起啊同学,”身后人喊了一嗓子,“尼玛!戴余年!给人家道歉!”
叫戴余年的是隔壁考场的,听到这话忙不迭伸头进来,一脸歉意地抬手示意:“对不起对不起啊,没注意。”
他一抬头,“哟,徐哥。”
徐正清放了手,淡淡“嗯”一声说:“那么激动,准备考去宏志部啊。”
“嘿嘿,不敢不敢,”戴余年笑说,“你只要正常发挥,我连第二都拿不了。”
“就是,那么激动!要不是徐哥姓徐,还有你这鲶鱼啥事!”撞到简幸的人说完又跟简幸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简幸站起身,头都没抬,匆匆跟徐正清说句,“我去给你拿笔。”
“笔咋了?”戴余年问。
“摔了。”徐正清说。
“用我的啊!我的给你!”戴余年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支放在了徐正清桌子上。
简幸刚到自己桌子前,听到这话翻抽屉的动作一顿,攥紧了手中的笔。
“简幸,”徐正清唤了一声说,“不用了,有了。”
心随着他的呼唤高高抛弃,又缓缓落下,她扭头看了一眼徐正清,很自然地说句:“好。”
然后默默把笔放回了原处。
等坐下的时候,简幸才发现撞她的那个人就坐在她身后,原来是四班的。
他坐下以后还跟简幸道歉,“刚刚不好意思啊。”M.biQuge.biZ
简幸笑笑说:“没事。”
很快铃声敲响,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进来,简单讲两句考试规则就开始发试卷。
试题确实简单,只有作文耗费了一些时间。
——提篮春光看妈妈。
简幸看着作文主旨,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天纸飞机划过的夜空和少年。
再抬头,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前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交卷离开,简幸一抬头,目光落在了徐正清背影上。
他大概也写完了,坐姿稍显散漫地靠在了后面的桌子上。
少年微微低头,后颈骨节微凸,他手里转着笔,晨光从门口穿过照在他身上,影子轻飘飘落在了简幸的桌子上。
简幸秉着呼吸盯着看了好久,然后在走廊渐渐多了喧闹之时,轻轻趴在了桌子上。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尖落在了影子轮廓边缘。
大礼来得猝不及防。
她好像,被光眷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