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幸和林佳一起搬的桌子,林佳在一班有不少老同学,有男生主动过来帮忙,林佳一摆手把人支到了简幸这里。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简幸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诶?是你啊?”
简幸抬头,才看到是一张熟面孔。
“我,戴余年,”戴余年说着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期中考试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你,对不起啊。”
简幸记得他。
准确的说,她记得那天那个不小心碰撞的场景。
也永远记得那天她的心情。
她朝戴余年笑笑说:“没事。”
戴余年性格说不上活泼,也说不上腼腆,但大概没怎么和女生交流过,两三句话就红了耳朵,他避开简幸的目光,一边帮简幸搬桌子一边重复说:“我来吧我来吧,我帮你搬。”
桌子确实有点重,简幸怕再拒绝显得不好,就点点头道了谢,然后搬起椅子和戴余年一起进一班。
“我们班选文科得不多,刚好和选理的一比一,我们班主任就说先挑空下的位置坐着,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换位置,”戴余年边走边说,“不过大家对换位置也没什么太大的需求,所以这个什么时候其实也不太确定。”
戴余年话虽然不算少,但是都很有用,仅仅几分钟,简幸就知道了一些基本信息。
她在戴余年的引领下停在了一班的后门门口,班里这会儿已经差不多人齐了,大家都很好奇新同学,纷纷扭头往后看。
简幸不经意看向了中间倒数第三排,那里是空的。桌子上很多书,摆得不算整齐。抽屉最外面堵着一件校服,校服袖子掉出来,悬空着摇摇晃晃。
像湖上的垂柳,无需刻意为之,已经拂了层层涟漪。
因为风在动。
心也在动。
简幸收回视线,大致看了空下的位置。
身后林佳凑上来问她:“咱就别往后排跑了,后排全是大高个,选个前面的吧。”
简幸抿了抿唇,没立刻做选择。
班主任周奇这个时候过来,看到他们挤在班后面,问:“怎么不进来?”
周奇教物理,之前也带三班的物理,很熟悉各位,他看了眼空下的位置,忽然说:“陈博予,你前面谁的桌子没搬走?”
班里其他人回头一看,笑出声,陈博予个子高,后背靠着后排,双臂抱怀说:“老周,这是儿子的位啊。”
“是吗?”周奇一点也不尴尬,扫了一眼,“老子都来了,儿子哪去了?”
“去书店给他老舅还书去了。”陈博予说。
周奇说:“一天天业务还挺忙。”
周奇很快把徐正清的事情抛到脑后,他做事比徐长林直接果断很多,徐长林属于让你选择你不选那他慢悠悠等你选的类型,周奇则是快刀斩乱麻替你选。
三分钟后,简幸坐在了教室靠右侧的第三排。
在徐正清的两点钟方向。
此时徐正清还没回来,简幸已经开始心跳加速,她腰背挺得很直,总是忍不住调整坐姿,差别只在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细节里。
记到第七个单词的时候,后门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报告。”
周奇一抬下巴说:“座次表尽快安排出来贴桌子上。”
徐正清说好。
天还是冷的,后门开了又关,教室里一股明显的冷风。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跟人说了句“结束了?”,又跟人说句“记号笔给我”,记号笔的盖子拔开有清脆的声响,落在纸上的声音刷刷刷。
简幸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调整坐姿。
她一个人,在无人知晓的世界,听了一场剧。
三个小时的晚自习,过去得仓促又漫长。
下课铃敲响,教室里开始有响动,有人认识新同桌,有人聊试题,也有人聊某个电视剧播到了哪。ŴŴŴ.BIQUGE.biz
换了个班,氛围没换。
简幸在这喧闹中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归属感,她抬头,恰好对上林佳的招手。
非常不巧,林佳和她的位置成了班级对角线。
“我先走了啊。”林佳喊。
“好,明天见。”简幸跟她挥手示意。
林佳转身离开,简幸身子侧着,状似看林佳,其实余光在后排。
等林佳走后,她没忍住借着回头看时间的动作看了眼心有所属的方向,却不想与他对视。
简幸一滞,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想挪开目光,又怕仓促挪开有些突兀,只能紧绷着身上所有肌肤,继续看徐正清。
他站起来了。
简幸的心瞬间随着他的动作吊起来。
她几乎屏住呼吸。
他走过来了。
每一步,都落在了她心上。
“简幸,”他唤她的名字,“欢迎。”
简幸咽了咽舌根,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声音也很平淡:“谢谢。”
徐正清很随意地坐在了与简幸隔着走廊的隔壁座位,他侧着坐,两腿都在走廊里,随手拿了桌子上的笔转,问简幸:“那天秦嘉铭跟我们说了,没事了吧?”
是她爽约了,却是他来送慰问。
简幸感觉舌根有些僵,也有些麻,她已经感觉不出此时此刻心吊在什么位置。
她只是觉得,他们离得好近。
不知道谁把窗户打开了,吹到鼻尖的风里好像有徐正清身上的味道。
很简单的洗涤剂味道。
简幸在通畅的教室里莫名其妙有点缺氧,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明显呼吸,只是有些重复,且动作有些凌乱地摇头。
边摇边说:“没事,我没事,没事了。”
徐正清表情有一丝迟疑,但是很快又掩去了,他又笑起来,“没事就行。”
说着他起身,疑似要走。
简幸拼命按压着指骨,“啪嗒”一声清脆仿佛敲在了她紧绷的神经上,断裂一瞬间,简幸忽然开口:“徐正清。”
徐正清回头,“嗯?”
简幸努力笑,“生日快乐,那天,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谢谢,”徐正清离开前又说一句,“别放心上。”
能看得出来,徐正清在班里很受欢迎,大家走之前都愿意跟他打招呼说再见,后排男生也愿意跟他一起走。
几个人勾肩搭背,在无意间都把他拢到了最中间。
这里每个人都让很多人望其项背,可他仍旧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个。
简幸默默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被自己按得扭曲的手指。
她松开,手指没能立刻恢复正常状态,指腹充血发疼,这感觉有点像那天太平间的状态。
其实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和徐正清更近一步,而他的优越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看,到底是偷来的人生,过不好的。
又好像在说:没事,那么难,不还是成功来到了他身边。
可是,只是来到他身边,已经快要耗费她所有力气了。
她哪还有力气站到身边。
回到家,简茹还没回来,简幸回到自己屋坐了一会儿,扭头看着窗户边框发呆。
她最近总是特别容易沉浸在这密密麻麻的钉眼里,看的时间久了,钉眼会悄无声息地放大,像陨石砸出来的黑洞,好像她一不留神,就会被吸食进去。
看着看着,吕诚忽然走进了她的视野。
这是黑洞第一次出现人。
简幸愣了一瞬,很快发现并不是吕诚出现在了黑洞里,而是吕诚在院子里。
他刚从姥姥屋里出来。
这个时间,他去姥姥屋里做什么?
窗户坏了以后,吕诚新换的玻璃透视度没有那么好,从外面看里面有点费劲,从里面看外面音乐能看出点轮廓。
简幸看着吕诚站在姥姥门口抽烟,抽了很久,其中大半时间,他的目光是看向她的屋的。
在看什么?
简幸多次想要推开窗,却都在吕诚的沉默中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们彼此都在向对方传达模糊的东西,模糊得像这块玻璃窗一样。
没多久,吕诚进屋了,进屋前把烟灰踢散了。
简幸把目光挪回试卷上,直到简茹回来,洗漱结束,回屋,也没有写一个字。
夜深了,情绪总是见缝插针地操控人的神经,四下无人的夜最适合找好友倾诉。
简幸没有可倾诉的内容,但她有好友。
好友在手机里。
手机在……简幸瞳仁一紧,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巨大的声音,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敏感,吕诚很快敲门询问:“怎么了简幸?”
“没,不小心拖到了椅子。”
简幸声音有明显地颤,但也许是隔着门,吕诚并没有听出来,他“哦”一声说:“太晚了,你写完早点睡。”
简幸没说好,她转身走去了门口,打开门。
吕诚好像有点意外,他一向不善于隐藏,所以简幸在他眼里看到了明显的躲藏之意。
简幸问:“你怎么还没睡?”
“忙了点事,”吕诚匆匆说,“你早点睡,写不完明天再写,没关系,昂。”
他说完不等简幸说什么,转身就回了自己屋。
他动作甚至有点仓促,很心虚的样子。
简幸看着他关上门,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简茹的声音,大约是睡了。
冥冥之中,简幸仿佛接收了某种信息。
她没关门继续坐回书桌前,而是走去了院子。
开房屋门的时候动静不算特别小心翼翼,如果吕诚醒着,就一定能听到。
她进到姥姥屋,在黑暗里坐在了床沿边。
她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摸进被窝。
她摸到了手机。
但不在原处。
屋里还是很黑,简幸抓着手机,扭头看向了门口。
吕诚刚刚就在那里抽烟。
她看到那儿有一块很小的地方,被月光照亮。
快一周了吧。
风雪终于停了。
月亮也出来了。
翌日一早,简幸从屋里出去,却迎面撞上了简茹。她脸色很差,嘴唇也发白,引得简幸问:“妈,你不舒服?”
简茹粗着声音,“死了才好!”
简幸闭上了嘴。
吕诚紧跟着从屋里出来,他手里拎着一个外套,看到简幸说句:“你妈发烧了,我跟她一起去看看,你自己去上学,钱拿着,路上买点吃的。”
说完匆匆追上简茹。
简茹大抵是不愿意他陪同的,非常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你是不是又犯懒!又怕跟人家争位置?都给你说了,都是讨饭吃的,谁还瞧不起谁了?人家跟你骂你就不能打回去?是不是个男人了?我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大早上,天都没亮全,巷子幽静,显得简茹声音更大,像扩了立体环绕一般,循环在简幸耳边。
简幸盯看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眼睛有点干涩了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屋里,拿出只剩下几个电的手机,进了姥姥屋。
关机充电之前,简幸看了眼q,她凌晨四点给陈烟白发的消息陈烟白还没回,又等了两分钟,她才关掉手机去学校。
路上简幸没买早饭,从超市随便买了瓶牛奶就进班了。
时间还早,班里不少同学都在吃饭,冬天冷,大家不愿意开窗,导致教室里味道不太好闻。
但是当沉浸其中时,又觉得温暖。
烟火气大多都如此。
简幸坐到座位上,刚坐下,前排的戴余年就拎着一个大袋子转身问:“简幸,吃包子不?”
简幸一抬头看到一桌子包子,吓了一跳,她反射性问:“你……怎么买那么多?”
“嗐,这是他日常活动,”同桌郭福临说,“简幸你拿一个,反正也要分完的。”
戴余年点头道:“我家卖包子的,我妈每天早上都给我一屉,让我带着分给大家,我初中养了我们班同学三年。”
“主要是好吃,”戴余年同桌转身又拿了一个,“味全包子,特别好吃,真的,自己去买要排队很久的。”
戴余年一抬下巴,十分骄傲,“和县一大特色。”
简幸笑着,伸手正要拿,忽然一只手先她一步拿了一个。
他动作不算快也不算慢,在简幸眼前掠过痕迹,简幸没捕捉到上面的细节,却闻到了熟悉的洗涤剂味道。
她一顿,手悬在半空,抬头,看到徐正清拿着包子朝戴余年点头说:“谢了鱼哥。”
他没特意注意这包子原本在谁的桌子上,大概是因为,于他而言,所有人都只是他的同学而已。
简幸垂下眼睛,拿走了旁边的一个,跟戴余年说:“谢谢。”
戴余年问:“你不再拿一个吗?你以后别买早饭了,你看他们都不买,都吃这个。”
简幸摇头,“一个就行了。”
戴余年“哦”了一声,把包子拎走以后随手放在他同桌桌子上,任由别人路过随便拿。
没一会儿,戴余年又转身,手里一瓶草莓味的优酸乳酸奶,“简幸你喝这个吗?”
简幸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晃晃说:“我有。”
戴余年这才“哦哦哦”地扭回身。
中午简幸路过爱七七,被秦嘉铭拦下,他问:“你手机没带啊?”
简幸摇头,问:“怎么了?”
秦嘉铭说:“陈烟白给你回消息了。”
“哦,我回去看。”简幸说。
秦嘉铭问:“你怎么把手机放家里了?要不还拿出来?要是觉得放彬哥这儿不方便,我可以在学校里给你找地方放。”
简幸说没事。
中午休息时间短,今天简茹和吕诚没出摊,估计会早早等她吃饭,她怕耽误时间就没跟秦嘉铭多聊。
简幸走后,秦嘉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江别深从身后凑上来,借着身高优势胳膊搭在他肩上,“看什么呢?”
秦嘉铭头都不回,神神叨叨:“看远方。”
“远方的姑娘请你留下来~”江别深笑着唱,“别光看啊,去追。”
秦嘉铭:“……你这什么调?土成这样?”
江别深站直了,“别一张口就暴露你捧高踩低的文化水平,宋祖/英姐姐唱的,哪土了?”
“宋祖/英姐姐唱的不是远方的客人吗?”徐正清走过来,他看了江别深一眼,“你又想挨奶奶念了吧?”
江别深“啧”了一身,双手一拢,揣进袖子说:“徐奶奶快闭嘴。”
“你妈,”徐正清骂一声,拿胳膊肘撞了下江别深,非常自然地问秦嘉铭,“追谁?”
秦嘉铭:“……”
江别深笑得不行。
“不是,你能不能跟他学点好?”秦嘉铭无语,“谁也没追!那简幸,你同学,我妹妹!我追个屁!我操心还差不多。”
江别深听到简幸的名字唇边笑意淡去了几分,他故作惊讶地扭头看向徐正清,“徐哥同学啊?那徐哥追?”
徐正清没想到开玩笑会开到简幸身上,他想到简幸那张总是很冷淡平静的脸,又想到上次考完试她防御的动作,收了玩笑意味说:“别瞎说。”
江别深挑眉,“怎么了?那么认真?有事啊?”
徐正清闭口型骂了三个字。
江别深也不生气,“没事,周末就让我妈去问候你,前天还说想你了。”
众所周知,江阿姨特别喜欢徐正清,见了面必要上手捏脸揉头发。
徐正清:“……哥。”
江别深转身走了,走之前轻描淡写看了眼简幸离开的方向。
简幸本以为回家会看到简茹和吕诚,却不想推开门家里空荡荡,她先去了简茹的屋,查看电话来电记录,果不其然两分钟前刚来一通电话。
简幸拨了回去,是吕诚接的。
“你妈有点炎症,这会儿在医院拍片,你中午自己弄点吃的,不想弄就出去吃,屋里抽屉有钱。”
简幸低着头,盯看电话上的键盘,她问问:“很严重吗?”
吕诚口吻放轻,“不严重,就是发烧发的,你别担心,没事的。”
简幸“嗯”了一声。
交待完这些事,他们父女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聊的,沉默拉长了呼吸的间隔,也滋生了尴尬。
很快吕诚匆匆说:“我先挂了,你别忘了吃饭。”
简幸没立刻去吃饭,她先回姥姥屋拿了手机,开机,登q,陈烟白消息弹出。
[白烟的烟]:怎么睡那么晚你?
[白烟的烟]:你要造反啊哥?
[白烟的烟]:别啊,怎么也要等暴/君卧病在床,你再谋逆啊。
[白烟的烟]:好饿,早上起迟了,食堂没剩几口热的,烦死了。
[白烟的烟]:啊,其实有点想姥姥做的韭菜盒子,晚上让姥姥给你做吧,替我多吃两个。
[白烟的烟]:哦,对了,五一我回去啊。
[白烟的烟]:别放我鸽子了啊。
[白烟的烟]:再一再二不再三。
几句日常,简幸来来回回看了很久。
陈烟白这时又发来消息:?这个点?你不吃饭?玩手机?
简幸回她:家里没人。
[白烟的烟]:那行吧,你昨天怎么睡那么晚?
简幸在发送栏打了四个字,好一会儿又一个一个删掉说:半夜醒了。
[白烟的烟]:哦,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咋了。
[竹间]:我能咋。
[白烟的烟]:你是不能咋,我这不是怕暴君咋吗。
[竹间]:她病了。
[白烟的烟]:传染人吗?那你记得提前吃预防药啊。
简幸失笑。
俩人又东扯西聊几句,陈烟白让她去吃饭,简幸说好。
她没立刻放下手机,看着俩人的聊天日常,很突兀地发了一句:陈烟白。
很烟白回了一个问号。
一分钟过去,她没问出下一句。
陈烟白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尽管调了静音,简幸还是吓到了,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眼门口,几秒后站起来把门关上才接通:“怎么了?”
陈烟白口吻吊儿郎当的,“这话该我问你吧?”
简幸闭上了嘴。
陈烟白等了她几秒,才问:“你怎么了?”
简幸坐回床沿边,手垂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她低着头,很久都不眨一下眼睛。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简幸匆匆丢下一句:“我爸妈回来了,先挂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装得很冷静,可事到临头还是慌不择路地把手机随便塞进了枕头套里。
打开门,正要进堂屋的简茹听到动静回头看她,吕诚拎着药,在简茹开口前说:“还没吃饭吗?在那屋干什么,想吃点什么,我来弄。”
话题被转开,简茹什么也没说地推开门进屋了。
简幸看向吕诚,吕诚刚刚若无其事地看她,这会儿却挪开了目光,他边说边走进堂屋:“来不及了,我下点方便面得了,吃火腿肠吗?”
简幸跟上去说:“都行。”
吃过饭,简茹明显状态不好,只是交待吕诚下午喊她,晚上要出摊。
简幸看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小声说:“要不,今天别去了吧。”
简茹冷笑一声:“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上好你的学比瞎操什么心都强!”
简茹说完转身就回屋,门摔得很响。
吕诚很尴尬,口吻有些硬地说:“简幸,你妈就是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她心情不好。”
简幸没出声。
她只是在想,这个屋里,有谁的心情是好的。
又有谁没在病着。
“简幸,你不舒服吗?”下午刚进学校,林佳就在学校门口拦住了简幸,她说,“你脸色好差啊。”
简幸说:“可能是刚睡醒吧。”
“你还午睡啊,习惯真好,”林佳说,“我爸妈每次都催我睡觉,我一拿到手机就玩过头了。”
简幸说:“我有时候也容易玩过头。”
“没事,大家都一样,”林佳想起什么,“诶,对了,你是不是没进我们班群啊?你晚上上线吗?我把你拉进去?”
简幸说:“周末吧。”
“也行,”林佳说,“刚好周末大家都在,他们垃圾话特别多。”
简幸笑了笑。
进班以后简幸和林佳各就各位,林佳位置靠前门,平时习惯从前门走,简幸路过后门的时候看了眼徐正清的位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和林佳从前门进去了。
绕过讲桌,从讲台下来时,简幸看到徐正清面朝后不知道在和陈博予看什么东西。
徐正清前排坐着蓝月,蓝月似乎是有事问他,喊了他两声没反应,蓝月直接扭回身拽徐正清的校服外套,徐正清被迫身子后靠,笑着扭头问蓝月什么事。笔趣阁
他扭头的同时,简幸目不斜视地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很快,他听到陈博予“哎哟”一声说:“英语课代表,你放过我们物理课代表兼大班长好不好?”
“你做梦!”蓝月喊得很理直气壮。
渐渐的,教室人多了起来,空气好像开始变得稀薄,简幸闷得喘不过气。
下午第四节课是英语,一班的英语老师是宏志部的,简幸听说过她。
她刚进班就说:“来了新同学啊,徐正清座次表贴了没啊,我先来看看。”
徐正清说:“贴了,桌子上。”
“好,”英语老师看着座次表把人名和脸对上号以后,点名了简幸,“简幸,我知道你,三班以前的英语课代表对不对?听说英语很厉害啊。”
简幸笑了笑。
余光里,旁边蓝月看了她一眼。
简幸装作没察觉,也收回了看英语老师的目光。
“继续保持啊,”英语老师没再多说,“好了小宝贝们,下面翻开英语课本吧。”
在一片哗啦啦的翻书声音中,简幸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讲桌,捕捉到了桌子上贴的座次表。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下课铃敲响的瞬间英语老师就合上了书,好像一秒也不愿意多待。
陈博予喊:“老师你又去约会啊?”
英语老师很娇俏地回:“你管得着吗!”
然后哼着歌走了。
班里其他人笑完也结伴出去吃饭,林佳站在讲台上喊她,喊完顺势看向讲桌上的座次表,简幸立刻合上书走去。
她走得很快,甚至有点急切。
等到了讲台上,她步伐又慢了下去。
她停在林佳身边,态度表现得像凑热闹一般随意。
可认真的目光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座次表白纸黑字,条条框框也画得清晰笔直,每个人的名字都写得规整,字里行间透露着少年独有的自信和笃定。
大概是为了照顾老师的视角,表格和实际座位呈镜像,她先看了眼正数第三排的那一格。
比第一次他写在黑板上的要工整一些。
然后又看向八点钟方向。
两个字,简幸。
乍一看,幸和清的右半部分有点像。
她很清楚这也许是她一个人眼里的像。
很主观的像。
可她仍旧为之欢悦、窃喜,心中长出太阳。
二月底,大地回春,气温依然很低,但是每天都有太阳。
体育课自由活动后,林佳拉着简幸在一旁看男生打球,球员分两队,一队他们班的,一队高二的,是秦嘉铭班。
简幸也是课前在操场上碰到秦嘉铭才知道他们体育课在同一节。
大概是因为秦嘉铭和徐正清关系近,两个班经常在一起打球,这会儿也是,不仅打,还特意把秦嘉铭和徐正清推为各自班的前锋。
徐正清平时做事风格一般都是“恰到好处”,打球也是,即便是前锋,他也没有冲得很猛。
这让观球的人觉得很舒服,偶尔还有人拿手机拍照,录视频,光明正大传阅并点评。
熙攘之中,简幸表情冷淡得好像对这球赛毫无兴趣。
如果她眼睛也同样冷漠的话。
只可惜,太阳很大,照得她脸很红。
这些,分明是她偷偷喜欢一个人的证明。
“简幸,”旁边林佳偷偷凑上来,“我问你个事啊。”
简幸眨了眨眼睛,微微把耳朵送到林佳嘴边说:“你问。”
林佳说着凑得更近,她眼睛盯看着篮球架的方向,小声说:“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你和他很熟吗?”
简幸一怔,扭头看林佳。
林佳反问:“看我干嘛?”
简幸没说话。
两三秒后,林佳破罐破摔承认道:“行行行,我看上他了!想了解他一下!行不行!”
“他……”简幸看着林佳眼里的光,犹豫了。
“他怎么了?”林佳只停顿了两秒,主动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简幸默默点了下头。
本以为林佳会难过,谁知道她下一秒来了句:“有就有呗,这个年龄谁还没个喜欢的人,没事,我不在乎,单身就行。”
“他确实单身。”简幸又扭回头看向球场。
男生们纷纷脱了校服外套和棉外套,大多都只穿了件卫衣,起落之间人人都是意气风发。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林佳说,“其实之前我就见过他,他老跟徐正清一起,不过没什么机会认识他,没想到你跟他认识嘿!”
简幸笑笑说:“他叫秦嘉铭,高二。”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林佳又问一次。
简幸想到和秦嘉铭的初相识,没忍住笑了笑说:“我朋友过生日,在大排档吃饭,他好像跟朋友玩游戏输了,过来找我朋友要手机号。”
“然后呢?”林佳说,“笑点在哪?”
简幸笑得更明显,“然后他就说了两句誓词,结果打雷了,我朋友让他赶紧住嘴,别瞎发誓。”
“哈哈哈哈哈哈,”林佳乐了半天,才忽然问一句,“那他喜欢的是你朋友啊?”
简幸没想到她那么敏感,但也如实点头。
“唉,那看来你朋友长得很好看咯。”
简幸好奇她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疑惑看她。
“只有好看的人才敢那么嚣张啊,”林佳说,“我平时那么虎,如果大晚上碰到一男的来要手机号,身边还一群起哄的,我只敢怂着。”
简幸说:“她确实很好看。”
林佳捂胸口,“啊,好心痛。”
简幸笑着看她演,过一会儿又说:“不过秦嘉铭以前没这样。”
“哪样?”林佳问。
简幸微微眯起眼睛看秦嘉铭,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很好学生,他现在成绩也不错,后来他跟我朋友告白,我朋友说他是个小屁孩,玩的也都是小屁孩,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啊……”林佳表情有点复杂,“那秦嘉铭是因为那女的……对不起,因为你朋友才这样……堕落了?”
“谈不上堕落。”
球场上,秦嘉铭失了一个球,有些不高兴地隔空点了点陈博予,陈博予一边做鬼脸一边把徐正清推在自己前面挡着,秦嘉铭非常看不上地撞了徐正清一下,没多久徐正清盖了秦嘉铭一个三分。
盖完笑着单手挡在身前,十分绅士且欠揍地朝秦嘉铭行了一个鞠躬礼,惹得周围看球的女生尖叫起哄。
简幸那些明目张胆为他摇旗呐喊的人群,神情淡淡。
她说:“他可能只是想去她的世界里看看。”
或许,他还想成为她会喜欢的人。
只是他不懂,陈烟白要的喜欢,是不需要牺牲的。
“还挺深情,”林佳骂了一句,“你妈的,我更喜欢他了。”
她站起来,“我去给他送水。”
林佳身影义无反顾,直奔秦嘉铭,哪怕被人起哄她也毫不在意,甚至大大方方地和秦嘉铭说话。
阳光下,简幸看到她微红的耳朵,和背在身后偷偷绞在一起的手指。
不知为何,这画面简幸看着都高兴。
她看着,微微坐直了身体,两手比了个画框,把他们圈在了一起。
下课前,老师喊集合,简幸从坐席上下去,路过球场的时候秦嘉铭喊了她一声:“简幸。”
一嗓门引起不少人关注。
男生看过来的眼神大多意味深长,女生则是不言而喻的窥探更多一些。
简幸波澜不惊走过去,问秦嘉铭什么事。
秦嘉铭很随意地问了句:“没什么事啊,跟你打声招呼呗。”
简幸觉得他有病,转身要走,秦嘉铭笑着伸手拦了她一下说:“说点正经的,你要不要什么试卷?”
“什么?”简幸问。
“试卷,不是学校发的,我一朋友从外地弄回来的,”秦嘉铭说,“回头给你送一套?”
简幸说:“好。”
秦嘉铭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说:“回头我给你放新华书店,就我们学校那个,你直接去拿,我怕咱俩时间撞不上,我们最近晚自习有点延长了。”BIquGe.biz
简幸说好。
简幸走后,秦嘉铭靠在一旁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拿起外套去别处打电话。
陈烟白接得很快,就是信号不太好,说话断断续续的。
秦嘉铭问:“你这什么情况?”
陈烟白烦得要死,“别多废话了,快说。”
秦嘉铭说:“我看着没啥不对劲的。”
“脸色呢?”陈烟白问。
“白的啊,”秦嘉铭说,“这我也看不出来啊,你站我面前我倒是能看出你轻重胖瘦。”
陈烟白直接骂一声:“滚。”
秦嘉铭笑说:“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啊,你再这样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喜欢一个同性/恋了。”
“敏感你妹,你就是一废物,”陈烟白说,“不跟你废话了,挂了,这破信号烦死我了。”
秦嘉铭挂了电话以后还在疑惑什么地方信号能差成这样。
下午简幸和林佳一起去吃饭,路过爱七七的时候,林佳往里看一眼,“秦嘉铭在里面吗?走,我请你喝奶茶。”
简幸:“……我不喝了,腻。”
“哎呀,那你陪我进去看看。”林佳拉着简幸就往里走。
秦嘉铭没在,但是徐正清在,而且还在吧台里面,林佳看到他瞪着眼睛问:“啥意思?副业啊?”
徐正清说:“是啊,喝点什么啊。”
林佳表现得十分款,“你们店卖得最好的那一个!”
“好咧!”徐正清笑着看向简幸,“你呢?”
简幸舌一僵,说了句:“原味就行。”
林佳脱口一句:“你不是不喝吗?怎么了?不敢违逆班长啊?”
简幸身子一僵。
徐正清看向简幸:“是吗?”
“不是。”简幸飞快地否认。
她非常怕徐正清问一句“那为什么”,心乱成麻地想她要答什么。
结果徐正清只笑着说了句:“我也觉得不是。”
一句话,搅得简幸好像快要神智不清。
可能喜欢的本质就是不清醒。
因为不清醒,才总是好遗憾。
“简幸你看这个,”林佳指着一个便利贴,“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不清醒,好遗憾?”
简幸说:“不知道,可能没有留下特别完美的印象吧。”
“清醒时才算完美吗?”林佳说,“朦胧也有朦胧美吧。”
简幸说:“也是。”
“唉,其实,能遇到喜欢的人已经非常值得可喜可贺了,”林佳扭头看向简幸,“以前我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别人呢,身边人总是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我就谁也不喜欢,不是,我喜欢我自己。”
简幸笑笑说:“我也喜欢你。”
林佳故作惊讶,“哇哦,我居然得到冰山学霸的心了!”
“嗯?”简幸问,“什么冰山学霸?”
“他们私下喊的啊,”林佳说,“在三班的时候他们就老背地里喊你冰山学霸,看着特别冷漠,且难以接近。”
简幸笑笑,“是么。”
说着,徐正清送来两杯奶茶,简幸接过,下意识站姿僵硬,她跟徐正清说:“谢谢。”
“没事。”徐正清随口说,站在一旁抬头看便利贴。
他个子很高,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最顶头,角落里几张便利贴因为时间久掉下来,他捡起来重新贴上去。
林佳调侃他:“诶,班长,这其实是你的表白墙对不对?”
徐正清看都不看她:“不要忽略这些赤诚远大的梦想行吗?”
林佳点头:“是是是,我肤浅了。”
话音刚落,头顶又掉了一个便利贴,便利贴恰好落在徐正清头上,林佳笑了半天,说句:“这张要也是对你的表白你就跟人家在一起得了,什么缘分。”
徐正清从头上拿下来看一眼,林佳凑上去念:“夏天终于走了,校园广场里的风还是一场接一场,经久不息……”
简幸大脑一片空白。
后面的林佳没念,因为徐正清抬手又贴到了最高处,他说句:“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林佳吐槽:“又没写名字,说不定呢,是不是,简幸?”
简幸没能张开嘴回答。
回去的路上,林佳喝着奶茶,慢悠悠道:“还挺好喝,是不是?”
简幸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