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抓住本质,复杂问题简单化
京瓷员工之间、各部门之间往往为工作上的事发生争执,“你说得不对”、“不,事情该是这样”。彼此虽然都态度认真,直言不讳,但不免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比如,有关新产品的价格、交货期等等,制造部门说是A,销售部门则反驳说是B。
当时我还是社长。每当他们各执己见、相持不下时,就会说:“那么就去社长那儿。”把问题摆到我面前,让我裁决。我先仔细听取双方的说辞,然后得出“是什么”、“该怎么办”的结论。大家心服口服,“原来如此”、“您说得对”。于是各自轻松满意而归,好像刚才唾沫横飞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样。
并不是因为我地位最高可以一锤定音,而是超越纠缠不清的利害关系,冷静地分析问题,结果发现争论的原因其实极为单纯,我如实地指出这种原因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比如部门间的纷争看起来复杂,但纠缠成团的线头一旦理出,原因却是疏忽了必要的联络,仅仅是少说了一句感谢的话等等,几乎都出于芝麻绿豆——多半是利己——的理由。把问题说清,回到“作为人,何谓正确”这个本质上来,问题就迎刃而解。我的判断成为“大冈裁决”,被认为公正而有人情味。
要做出公正的、准确的判断,关键是有一双纯净的不带偏见的眼睛,不被细枝末节所蒙蔽,直奔问题的根源。
用这样的目光观察问题,不仅是企业内部的矛盾,大到国际问题,小到家庭纠纷,当事人出于各自的利害,成见、偏见一再叠加,把问题搞得复杂。
因此,越是看似错综复杂的问题,越是要赶快回归原点,依据单纯的原理原则做出决断。那些棘手的、貌似无法解决的难题,只要正面面对,以真诚的目光,根据单纯明快的原理,从是非、善恶的角度判断就能解决。
接受我的委托担任稻盛财团副理事长、又是世界著名数学家的广中平佑先生有如下卓见:“看似复杂的现象,其实不过是简单事物的投影而已。”
广中先生曾解开过前人未解的数学难题。通常,数学等自然科学的问题都要通过要素解析求得解决,但广中先生反其道而行之,从提高一个“次元”来求解。
就是说,二元的问题放在三元的视野来观察,就能得出简单明快的答案。这一观点,广中先生作了一个简单的比喻,让我们这些外行也一听就懂。
“假设有一个平面交叉的十字路口,没有信号灯,有车从四面同时开来,有的车要转弯,有的车要直行,陷入一片混乱。从平面交叉这个二元视图中,这种混乱无法解决。但是再加进‘高度’这一元,即用三元的视角来看,结果将会怎样呢?”
“就是说,在十字路口把平面交叉变为立体交叉——那样,不用红绿灯,车辆也能畅通无阻。这就是我的想法。许多情况,乍看复杂的现象不过是单纯事物的投影。所以改变观察的角度,或者提高一个层次重新审视问题,答案往往简单明了。”
广中先生一语中的。我们应该具备把事情简单化、直接抓住事物本质的“高层次的眼光”。摆脱私心、利己心的束缚,走出利害和执著的圈子,从光明正大的利他心出发,就能做到这一点。
第十二节:
国际问题也不妨单纯化
以前,日本和中国在从军慰安妇问题和南京大屠杀问题上发生争论。在一次座谈会上,谈及日本是否应该向中国谢罪。我认为应该谢罪,但我话音刚落,在座的大学教师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的理由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个国家向另一个国家谢罪是不可思议的,是绝不可行的,谢罪将有失国家权威,在国际法上也将蒙受不利。
个人感情与一国的政治应该另当别论,这一点我也能理解。然而,日本侵略了他国,践踏了别国的领土,这既然是历史事实,就应该道歉谢罪。我现在仍然坚持这个观点。
向受伤害的对方道歉谢罪——这是作为人应有的、普遍的正义感,应该超越所谓的常识和道理。这是一个在谈论国家利益和体面之前的问题,是必须遵循的理所当然的规范。虽然单纯至极,却是绝不可动摇的原理原则。所以,即使谢罪会有利益损失,事情该怎么办,就应该怎么办。
只有这种真挚的、诚实的态度才能为对方接受。反过来说,日本的道歉谢罪之所以不被中国、韩国谅解,是因为日本并不真诚,在谢罪中夹杂私心,混杂商人做交易的心态。这样一来,就把本来很单纯的问题复杂化,而且引发新的争论。在我看来,这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典型事例。
像这样,对于国际的纷争或经济摩擦,只要返回原点重新思考,就能看清解决问题的线索。而且问题越复杂,越要依据上述单纯的原则和实事求是的精神,进行判断和处理。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复杂的现象所迷惑,不为狭隘的心理所束缚,洞察真理,一举抓住事物的本质。
拿国家间的经济摩擦来说,发生贸易收支不平衡的原因在于“国界”的存在。各国有各自独有的政策,有各自的货币,因此产生贸易顺差、贸易逆差,引发经济摩擦。
经济全球化进展到今天这种程度,人员和商品都可以跨越国界自由流动,这时国境的划分,各国独立的政策和货币都成为障碍,造成贫富差距和经济冲突。既然如此,消除国界,把世界作为一个国家,使政策一元化,统一货币,问题不都可以迎刃而解吗?
基于如此单纯的原理和设想,以前我就提出过“世界联邦政府构想”的方案。其内容是:全世界的国家、民族都废除国界,组成一个共同体,在和平与协调中共同发展。为了实现这一理想,设立国际机构,以世界无国界化为目的,实行各种必要的政策。
与经济无国界化相并行,政治也要实现无国界。说起来这一设想或许过于大胆,而且要真正实现需要解决许许多多的课题,但我认为这绝不是纯粹的理想论,也不是什么空中楼阁。
为什么?因为在各先进国家之间,在推行经济政策时已不得不进行政策协调,事实上,国家主权正逐步受到限制。同时EU(欧洲联盟)的诞生,已成为世界联邦政府的雏形。欧洲成为一个共同体,原来各自为政的政治经济政策走向统合,统一货币欧元应运而生就是一个象征。既然如此,这种趋势向全世界扩展,绝非不可能。
有人质疑说,如果消除国家的概念,那么各个国家原有的历史和文化不也要消亡吗?然而,人类走过的历程远远长于国家的历史,今后人类还将生生不息,长久绵延下去。换句话说,首先有人,而后才有国家,而不可能是相反的。所以,国界消失,文化和历史绝不会随之消亡。
有人批判这是理想主义者的梦呓。但我认为,这种理想主义者,以及从世界“应有的理想状态”出发的理念和行动,是考虑人类未来时非常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