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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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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掐了烟,迅速从兜里摸出手机:“天快黑了,我只留了个小废物在那,不行,得过去一趟。”

祝红:“刚来就被吓晕的实习生?”

赵云澜回了她一个十分糟心的表情:“对了,斩魂使的拜帖呢,给我。”

祝红用下巴点了点桌角,却不敢伸手碰。

只见那是一叠通体漆黑的小册子,外皮漆黑,用朱砂写着“孤魂贴拜上,令主亲启”几个字,内里是考究的缎面,先文绉绉地写了几句不相干的客气话,而后大体把饿死鬼越狱的事简单提了提,最后点明“今夜子时,某前来拜会,叨扰之处,万望见谅”。

通体的齐齐整整的瘦金体,几乎说得上是有艺术价值了。

赵云澜一翻开帖子,祝红立刻十分畏惧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椅子。

这斩魂使,是个神不神、鬼不鬼的人物,要说他是鬼仙,却也不尽然,传说他本来是九幽阴冥处最深的一抹煞气与罡风相携化成,生而不详,血光冲天,但又有罡风护体,化成一把斩魂刀,按着戏文里的说法,就是能“识善恶、辨忠奸”,因为这把刀,后来他也被称为“斩魂使”。

上呈三十三天,下去十八层狱,天地人神,一切魂魄但凡有因,皆可斩于刀下。

也许是因为这个,所有人都畏惧他,唯独赵云澜,他觉着自己大概是皮糙肉厚少根筋的缘故,不但没觉得斩魂使有多骇人,反而觉得对方温文尔雅、为人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写信老夹带点“之乎者也”,文艺腔太重,废话略多。

他看出来祝红不自在,于是一目十行地扫完,随手把“孤魂贴”往包里一塞:“没事你就下班走吧,办公室这里的事晚班交给汪徵,这两天你没有腿,踩个刹车都能滑下来,去什么地方都不方便,下班以后尽量别出去鬼混,好好休息——对,临走替我联系一下林静,‘那边’要是没什么事了,让他赶紧回来,别乐不思蜀了,阴曹地府有什么好逗留的。”

祝红一听不用面对某人,立刻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我走了。”赵云澜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拨通了郭长城的电话。

当郭长城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是他领导之后,顿时不由自主地在原地稍息立正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赵云澜立刻有点担心,“没出什么事吧?”

郭长城的舌头开始打结——说来也奇怪,经过了一上午,他已经敢于在态度温和的赵云澜面前说句人话了,可是对方的声音一从电话里传出来,他的胆顿时又缩水缩成渣渣了。

难道是因为领导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比较冷淡的缘故?

郭长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赵云澜简直怀疑自己一通电话要把他吓得心脏病发作,眼看着郭长城结结巴巴,已经快要倒不上气来了,赵处只好叹了口气:“你周围有别人吗?有的话把电话给别人,没有的话把电话给大庆。”

郭长城如释重负,默默地把电话递给了沈巍。

还好沈教授靠谱,三言两语就把怎么送李茜到医院,在哪个医院哪间病房都交代清楚了,最后问:“怎么,李茜同学的事还……”

他一句话说了一半,电话里就传来“呲啦呲啦”的声音,沈巍:“喂?”

赵云澜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断断续续的,沈巍一个字也没听清,他往窗口走了两步,乍一看像是下想恢复信号,却趁着郭长城不注意,轻轻地揭开窗帘,往外望去,同时,嘴里还好似不不明所以地问:“喂,喂?你说什么?还听得见吗?”

这一次赵云澜的声音清楚了,沈巍听见他短促地说:“该死,离开那里,马上!”

一道黑影在沈巍漆黑的瞳孔里一闪而过,他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随即,病房的灯瞬间灭了,沈巍旁边的玻璃哗啦一下碎了,尖锐的猫叫声一边响起来,赵云澜的黑猫一跃而起,沈巍只觉得一阵风从他的脸侧划过,随即,他闻到一股恶臭,有腐烂的臭味,又带着刺鼻的血腥。

黑暗里,谁也没看见沈巍凭空伸出手,一把抓向虚空,而后他摊开手,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虫子在他手心里恐惧地扭 动 着,沈巍面无表情地捏死了它,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把自己的煞气收敛起来。

赵云澜在电话那边似乎还说了什么,可是干扰信号太强,一个字也听不清,周遭已经混乱成了一片,猫在尖叫,跟什么东西互相摔打的声音混成一团,而后一声巨响,又有什么给被丢了出来,撞倒了一把椅子,沈巍往后退了两步,这时,手机已经因为没信号而自动挂断了。

他把手机屏幕的光打到最大,抬手往前照去。

一个陌生的男声说:“小心!”

撞翻了椅子和猝然开口示警的是大庆,倒下的椅子正好把慌不择路的郭长城绊了个四仰八叉的屁股蹲。

沈巍回手正碰到了戳在病房角落里的木杆墩布,他顺势抓起了墩布,把木杆往前一推,同时上身飞快地往后一仰,一阵叫人牙酸的碰撞声响了起来,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头顶上蹿了过去。

他手里一沉,墩布的木头杆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黑影一跃而过,悄无声息,就像一个影子,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径直扑向了病床上的李茜。

李茜被注射了镇定剂,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这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开始适应黑暗,借着手机的微光,沈巍看见了一个黑影……张开的嘴至少有九十度以上,使得他后仰的脑袋就像个被开了瓢的西瓜。

这一次郭长城没来得及晕过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跳还没加起速度来,脑子里已经给刷成了一片白板,全身的血飞快地往四肢涌去,他哆嗦得像个刚蹦过极的蚂蚱,飞速飚上去的血压让他有种自己的脸都大了两圈的错觉。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狂叫——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黑影是个人形,身体干瘪瘦长,得就像一具骨架,却挺着个大得吓人的肚子,它的上肢变成了一对巨大的镰刀,无声地吼叫之后,狠狠地像李茜的肚子劈了下去。

直到这时,郭长城迟来的嚎叫才找到了出口的门路,他不间断地连叫了三声:“啊——啊——啊——”

沈巍脸色蓦地一沉,极快地迈出一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挡在了李茜床前。

那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太太,可能还没有一米五高,胖墩墩的,头上顶着一个可笑的假发髻,只见她凭空出现,奋力地张开双手,伸展她圆滚滚的身体,像只笨拙的老母鸡似的,拼命地挡住了病床上女孩。

沈巍收回已经滑出的一步,一进一退如电光石火,竟然没有人觉察到,同时,他远远地拎起了被大庆撞倒的铁椅子,照着黑影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

椅子准确无比地撞进了黑影的“身体”,把它撕成了两半,那东西发出了一声像发怒的猩猩一样的尖叫,被铁焊的椅子撕开的身体藕断丝连地黏着一点,晃晃悠悠地挂在一边。

然而随后,那黏着的地方就像是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出大大小小的气泡,如同午夜噩梦里那个阴魂不散的怪物,两半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口中发出骇人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往一起长。

“长到一起了!又长到一起了!”郭长城嘴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叫唤着,也不知是添乱还是添乱。

沈巍只好扑过去,把砸在床头之后飞出去的铁椅子捡回来,然后冲着那怪物的身体一通猛抡。

沈教授人斯文,动起手来可一点也不客气,稳准狠一样不缺,在别人还被恐惧笼罩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他已经先下手为强地把那玩意砸成了七八瓣,这才脸不红气不喘地把铁椅子扔在了一边。

病房里顿时静默了两秒。

随后,大庆跳到了李茜的床头上,颤着胡子说:“别愣着,赶快走,这是饿死鬼,椅子砸不死它,你方才不过是仗着这屋里阳气充足,侥幸得手,真激怒了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

沈巍抬起头来,跟黑猫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没错你没看错,”大庆一脸严肃地说,“就是我在说话,你已经拿一把铁椅子把饿死鬼都打开瓢了,就先别在这扯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了,快走!”

也不知道究竟是沈巍心理素质太强,还是他接受程度太高,大庆话音没落,沈巍已经如梦方醒地弯下腰,飞快地背起了李茜,情急之下居然还彪悍地跟猫对了句话,沈教授问:“刚才那个老太太呢?”

猫答:“不要紧,她会跟着,不用担心她,那不是人,是个新死鬼。”

沈巍“哦”了一声,彻底抛弃了唯物主义:“小郭警官,跟上!”

郭长城嘴张得大大的,梗着脖子,拗成了一个十分高难度的造型。

沈巍背着李茜,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小郭警官!”

郭长城如梦方醒,八爪章鱼似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我我我……”

沈巍:“别你了,快给我开下门!”

郭长城的中心处理器已经负载过重烧焦了,完全是按照指令指哪打哪,闻言,连滚带爬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此时楼道里连一丝的灯光也没有了,值班的医生、护士就好像人间蒸发,每个病房都空荡荡的,整个一层,成了个鬼楼。

黑猫以与它体型不符的敏捷跑在最前面开路,沈巍背着李茜,郭长城只好断后。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一圈一圈地徘徊,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一扇窗户没关好,总是有小阴风在他们周围转,吹得郭长城后颈发凉,这使得他那吓得有些发麻的脑袋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他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

可是郭长城不敢回头,小时候因为跟在老人家身边长大,被灌输过不少封建迷信思想,其中就有那脍炙人口的一条——走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能回头,否则会把肩膀上的两盏灯吹灭,鬼怪都会来害。

然而尽管郭长城拼命克制着,方才在病房里看见的那一幕却又总是在他脑子里盘旋。他越是想,就越是有种紧迫的恐惧感,总是觉得“那个东西”也许就要追上来了,它看起来可不管别人肩上有灯没灯,那孕妇一样的肚子,那螳螂大刀一样的上肢……郭长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这样脆弱的脑袋,人家一刀切五个也不费劲。

继而,他丰富的联想能力又回放起了那横陈在小巷子里的尸体——郭长城没有见到真正的现场,只看了照片,那年轻的女孩,被剖开的肚子……就是一个画面已经足够让他做三四个月的噩梦了。

回头……不回头……回头……

回不回头这个问题,已经快要把郭长城折磨死了,他的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冷汗。

郭长城抬手擦了一把,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不一会,他就追上了背着一个人的沈巍。

在这种情况下,郭长城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沈巍,依照本能,他快要扑上去抱住沈巍的大腿喊“救命”了。

郭长城从来不是那种能直面冲突的性格,逃避对于他而言,就像猫吃鱼狗吃肉,简直是根植于基因里的。

现在,他的基因告诉他,沈巍和黑猫中间的位置才最安全,断后的位置说起来很帅,可他已经快要给吓疯了。

而就在这时,沈巍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李茜大概是恍惚有些意识,但是又没有完全清醒,在他肩膀上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沈巍只好停下来,调整一下背上女孩的位置。

郭长城却不知为什么,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停下来了,他不单没有抢到前面,反而保持着向前看的姿势,在不扭头的情况下侧过身,僵硬地侧过身,眼睛往身后的方向斜了一眼,靠住走廊的墙壁。

这是某种为前面的人警戒的、保护性的姿势。

“我是个警察。”郭长城想起了这件被遗忘了好久的事。

“我是个警察,我是个警察,我是个警察……”接下来,郭长城就像个复读机一样,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念叨着,他就能获得某种荣誉感和勇气一样。

可惜“我是个警察”这五个字显然没能构成一个咒语,除了浪费唾沫,屁用也没有,他还是快要吓疯了。

一边这样念叨着,郭长城一边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有点模糊,他后知后觉地抬手一摸,就迎上了沈巍惊愕的目光。

郭长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起来。

郭长城觉得自己理解沈巍的惊愕,一个小时之前,沈教授还是个正常的大学老师,一个小时之后,他却已经亲身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件——会砍人的黑影也就算了,现场竟然还有一只会说话的猫,以及一个被当场吓哭了的警察!

其实郭长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不过他随即就意外地发现,哭比任何表情都更有助于发泄情绪减少恐惧,至少是比“我是个警察”那句话管用多了,于是他深吸口气,愈发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肝肠寸断地抽噎着说:“快、快跑,我、我断后!我、我会保护你们的……”

沈巍:“……”

他目睹了这样多的怪现状,大约是已经麻木了。

保持着这样诡异的队形,转眼黑猫就蹿到了楼梯口,撒丫子往一楼冲去,两个男人带着个昏迷的姑娘快速跟上,沈巍手里一直拿着郭长城的手机当手电用,跑动中,屏幕的光无意中在墙角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郭长城就爆发出一阵非人的惨叫。

哭哭啼啼地还不耽误嚎叫,可见小郭警官虽然是个死宅,可肺活量竟然还不错。

沈巍定睛一看,只见墙角趴着一个孩子……不,也许该说是个胎儿,很瘦小,比普通刚生下来的小婴儿还瘦小得多,大概是个不足月,它顶着稀疏的胎毛,脑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挤坏的皮球,露出扭曲碎裂的头骨和脑子,那五官歪着,嘴张着,嘴里没有一颗牙。

它像医学院的标本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角落里,用空洞变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叫什么叫!”大庆中气十足地呵斥,“这里是医院,阴气重,这样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别跟个乡巴佬一样没见过世面,愚蠢的人类。”

沈巍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那是什么?”

“没生下来就被打胎的小鬼。”大庆一爪子抓向墙角的小鬼,婴儿发出猫咪一样的哭声,而后倏地不见了,“别磨蹭,饿死鬼快追上来了!”

大庆的前世大约不是猫,是只乌鸦,它话音没落,郭长城和沈巍就同时闻到了那股含着腐烂气息的腥臭味,速度立刻快了一个档。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二层住院部,跑到了一楼,而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下一下的脚步声。

“那又是什么!”郭长城带着哭腔问,难为他这时候脑子竟然异常的清楚,“饿死鬼不是像影子一样吗?怎么会有这么超重的脚步?!”

“我他妈都说过了,这是医院!生死轮回,藏污纳垢,什么东西都有!”大庆冲他大吼大叫,“还有,你歧视胖子吗?超重怎么了!我们胖子不偷不抢不耍流氓,超重挺好的!”

沈巍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今天晚上第几次无言以对了,他简直不能想象赵云澜平时带着这些员工,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氛围里干“正经工作”的。

背着个人,沈巍却并没有显出疲态,甚至连气息也不乱,眼看着黑猫又要炸毛,他只好像个面对问题儿童的耐心老师那样,不慌不忙地开口说:“好了你们俩别吵,咪 咪,出口在什么地方?”

“别用那个傻名字叫我,凡人!”大庆持续炸毛。

“……神猫,”沈巍从善如流地改口,“咱们好像已经绕着楼道跑了奔跑了一圈了,请问你有什么高见吗?”

大庆急刹车,沈巍差点一脚从它身上踩过去,猛地往旁边错了一步,险险地停住了脚步。

郭长城像只死狗一样地靠在墙上,不住地倒气,间或打几个哭嗝。

大庆伸着耳朵,侧过它那张扁平的脸,在手机的一点微光下,一对猫眼发着幽幽的光。

过了一会,它平静地转过头来说:“我们遇上鬼打墙了。”

沉重的脚步声这一次从他们前面走了过来,模模糊糊的影子打在墙上,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却是几十只人形的影子,它们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尖叫,互相撕咬,彼此黏连……

每一天,都有生命在这里不甘地终结,它们游离于此,逡巡不去,对生者满怀嫉妒,贪婪着那些活人身上的气息,却不能靠近。

总归是人鬼殊途。

那样怨恨、那样绝望……

“跑!”大庆觉得这是它整个晚上喊得最多的一句话,给它一把发令枪,它都快可以去主持运动会了。

三人一猫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个小小的储物间里,最后一个进来的郭长城玩命地把门关上,整个人贴在铁锈味浓重的小门上,用身体顶住,直到落锁,他才有时间吸溜了一下哭出来的鼻涕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方才有只手已经抓到他脖子,那阴冷的触感似乎还在。

沈巍把李茜放在一边,立刻赶过来,帮郭长城七手八脚地搬来各种东西,把储物间的门堵上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小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用力地撞了一下,郭长城被那一声巨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撞门只持续了两三下,而后静默了片刻,开始传来尖锐的指甲挠铁门的声音。

靠着门正往地上滑的郭长城一激灵,背后触电一般蹿了出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后他哭丧着脸转向沈巍:“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呢,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让我看一眼我那花不着的工资啊?”

沈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不太好,可他实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郭长城了。

郭长城抽噎了一下,又问:“沈教授,您有啥未竟的心愿吗?”

沈巍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但他竟然还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郭长城的话,然后点了点头:“有。”

“有一个人,我和他萍水相逢,什么关系也没有,在他心里,我只是个说过两句话的陌生人。”沈巍在指甲挠门的背景音下轻柔地说,“可我还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大概有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手腕上戴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乍一看,是个很正常的人类。

下了车,此人就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手机,调到摄像模式,镜头对准自己的脸,以背后的医院为背景,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平平板板地自拍,念台词如下:“20XX年9月1日,21点23分,在东城区宝塔东路龙城第二医院执行特殊任务,执行人林静,完毕。”

一辆黑色SUV在他身后急刹车,赵云澜粗鲁地扯下安全带,从车里蹿了出来:“把你脑袋里的水控控,抓紧时间跟我走!”

都火烧眉毛了还自拍——赵云澜火冒三丈地想,这他妈混的,手底下统共管着这么几个货,除了非人类就是脑残。

整个医院都笼罩着一层黑气,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可所有从宝塔东路匆匆路过的行人都仿佛对此视而不见。

赵云澜轮番拨了两次郭长城和沈巍的电话,全都是不在服务区,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粗鲁地一脚踹开医院的大门。

一团黑雾猛地向这不速之客扑过来,赵云澜脚步几乎没停,敏捷地一矮身,从裤腿里抽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匕首,脚尖点了一下地,利索地错开半步,起手刀落,就把黑影给劈成了两瓣。

更多的黑影从医院里往外冲,跟在赵云澜身后的林静摸出一把枪,一边嘴里转轱辘似的念经,一边一枪一个,绝不漏网。

“新来的那小废物别是八字有点问题吧?”赵云澜看着把整个楼道都堵得严严实实的黑影,感觉自己进了个让头发塞满的下水道,“去学校他招怨魂,到医院又招小鬼,把他往封神演义里一插,整个就是一招魂幡。”

林静:“……色/即/是/空——回头我给他做场法事……”

赵云澜对老部下毫不客气:“色你个头,要么说人话,要么给我闭嘴!”

林静淡定地接上下半句:“……空即是色。”

赵云澜:“日----你二舅老爷!”

林静沉默了片刻,殷殷劝说:“领导,勿犯嗔心、勿逞色/欲。”

他一定就是因为这些人才对上班产生深刻的厌恶情绪的!

赵云澜深吸一口气,叼住小匕首,从兜里摸出一张黄纸符,抬手往上一递,摸出打火机一点,符纸立刻就像干柴碰上了烈火,“呼啦”一下,着了个不可收拾,一团黑影没来得及撤退,就被火苗卷了进去,吞噬了死灵的火焰顿时蹿起三尺来高,无数退避不暇的小鬼被火舌舔了进来,整个楼道里就好像飞出了一条火龙,一路以瓦斯爆炸的霸气烧了过去,咆哮着冲开一切碍事的路障。

林静:“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赵云澜面有菜色:“真是够了。”

半分钟后,楼道尽头剩了一个豆大的火苗,仿佛刚才冲天的火光只是一场烟花一样的幻觉。

赵云澜才大步走过去,弯腰借了这一点微末的火,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冲林静一摆手,率先推开楼道尽头的门,继续往里走去。

而躲在储物间里的三人不知道他们的救援已经近在咫尺了,外面那鬼东西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急促,郭长城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他的神经再次在看不见的地方绷成了一根线,几乎时刻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沈巍只好忽略他,不耻下问地低头问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庆显然是一只见过大世面的猫,淡定冷静地回道:“放心吧,再坚持一会,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赵处估计就听明白了,等他来救我们。”

沈巍:“什么?他一个人?这安全吗?他怎么进来?”

大庆对他的关注点十分无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尾巴:“不用担心,他皮糙肉厚,个把小鬼咬不死他。”

沈巍皱着眉,靠着墙想了想:“我们没办法自救吗?”

大庆抬头睨了他一眼,将在场几个活物挨个点了个名:“我们的战斗组合是这样的:凡人,废物,植物人状态,以及我——吉祥物一只,还自救,你觉得咱们四个自己找个蒸锅躺进去,够不够给饿死鬼塞个牙缝?”

沈巍:“我刚才不是用椅子就把它砸成了好几瓣?”

大庆:“那是因为刚才它饿着,急着进食,没防备身后,你们两个小伙子阳气又重,让他多少有些虚弱,这才一时阴沟里翻船,被你偷袭得逞。现在这医院阴气重重,它一路追过来等于喝了好几盒脑白金,说不定正上着火呢……哦,娘的,这怎么还有一只?”

大庆话说到一半,就被角落里突然传来的一串小孩子尖锐的笑声打断,沈巍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大约五六岁、脸色惨白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一边去抓黑猫的尾巴玩,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小女鬼到底有没有青面獠牙,就觉得身上就一沉——郭长城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身上了。

“救命!”这个刚刚还在朦胧泪眼里说过要保护他的小警察紧紧地扒着沈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哆嗦着,扯开嗓子,喊出了他已经憋了一天一宿的真心话,“有鬼,有鬼啊!”

小女鬼死的时候年纪不大,心智可能也不全,大约是有些人来疯,她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立刻放弃了黑猫,颠颠地飘到了郭长城脚底下,仰着脸欣赏这个熊包叔叔,在郭长城眯着眼、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的时候,她就突然伸出舌头翻起白眼,保持着脸朝上的姿势,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三百六十度,最后半连半掉地在半空中一摇一摆。

郭长城白眼翻了三次,又翻回来,倒气倒了半分钟,始终也没有成功地晕过去,他简直把沈巍当成了一棵树,紧紧地抱着他的腿,还试图往上爬,同时气沉丹田地大吼一声:“鬼啊啊啊啊啊啊!”

沈巍像站军姿一样,笔挺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边拽着裤腰,省得斯文扫地地被郭长城把裤子拽下去,一边从这背后饿死鬼挠门、面前小女鬼掉头的场景中,找到了某种诡异的喜剧感。

不过才走了十几米的距离,赵云澜的手表“明鉴”就像是血染过的,红得惨烈,表针脱离了时间刻度,像指南针一样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只是转了半天能转出个所以然来——这有太多不干净的东西,干扰了“明鉴”的正常功能。

赵云澜冲林静嚷嚷:“假和尚,我这破表又掉链子了,你给我赶紧的,有什么招快点用,还有人等着救命呢。”

林静闻言一屁股盘腿坐在了地上,闭上眼,一手掐起佛珠,嘴唇不住地掀动,活像老和尚入定一样念起了经,然而赵云澜早习惯了他这幅嘴脸,虽然一脸不耐烦,倒也没说什么,双手抱在胸前,等在一边。

只见片刻后,林静忽然睁开双眼,大喝一声:“着!”

他手中檀木佛珠哗啦啦一响,随后林静大仙一般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神神叨叨地指着一个方向,充满肯定地说:“这边。”

赵云澜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脚就走,顺口说:“这回怎么这么快?”

林静在后面,用他那种固有的、慢条斯理的口气说:“两个都是男的,年轻,阳气自然充足,哪怕带着大庆一只黑猫,在一片阴气冲天里,也挺显眼。”

赵云澜一愣:“两个男的?不是应该还有个小姑娘吗?”

林静:“女的没和他们在一起。”

赵云澜倏地一皱眉,郭长城是个什么尿性,他不好说,但起码还有大庆,那只猫尽管好吃懒做,但职业道德还是有一些的,再说还有沈教授。

他脱口说:“那不可能,沈巍不可能把他的学生扔下。”

虽然他跟沈巍没说过几句话,可是赵云澜就是有那种感觉,沈巍绝对不是那种人。

林静侧过头问:“沈巍又是谁?我听说新来的小子不是姓郭吗?”

赵云澜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简短地说:“你不认识。”

林静沉默了一会:“上回你这么打发我,还是打扮成衣冠禽兽的模样去见你们大学校花的时候,每次你开始抠抠索索、藏藏掖掖,都准是遇见美人了——哎,你起码告诉我一声,这沈巍是男的女的?”

赵云澜阴森森地回了他一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林静:“……”

赵云澜钻进阴森狭长的楼道,举起了点着的打火机,打量着周遭,走廊四通八达,就像一个死寂的蜘蛛洞。

林静为什么说李茜没和沈巍他们在一起?到底是他们真的因为什么把那姑娘一个人扔下了,还是……他们只是“自以为”带着她一起?

就在这时,“李茜”在储物室的角落里,静静地睁开了眼。

郭长城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就发现李茜自己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看起来非常不协调,像个蹩脚的木偶师手里拉的牵线娃娃,说不出的怪异。但她刚刚从昏睡中起来,说不定还在受药效影响,郭长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于是他大大的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同学,你可终于醒了。”

李茜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郭长城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同学?”

他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沈巍一伸手拦住。

这时,李茜笑了,她的嘴咧开成一个特别奇怪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肩膀好像锈住一样,缓慢笨拙地扭动了一下,整个人在原地晃了两下。

就在郭长城怀疑她要半身不遂的时候,下一刻,李茜突然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扑了过来,炮仗似的撞进了挡在前面的沈巍怀里,张嘴就向沈巍的肩膀咬去。

她的脸正好被手机的光打亮,张大的嘴里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齿,鼻子皱起来,眼睛瞪得上下眼白露了出来,看起来就像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沈巍被她撞得往后连退了一步,侧到一边躲闪的肩膀正好撞到郭长城的胳膊,郭长城本来就反应迟钝,这会更来不及思考,只好依照本能行事,竟然无意中践行了他要“保护”对方的诺言。

只见他就像是只八爪章鱼一样,手脚并用往李茜身上招呼……虽然招式有些猎奇——例如揪她的头发,挠她的脸,看上去还很想扑上去咬她一口。

就在郭长城的狗刨式打架中,他误打误撞地一巴掌糊上了李茜的脸,把她扇得脖子都往后仰去,慌乱间还毫无章法地踩了她两脚。

而即使他的行为甚至简直称得上英勇,郭长城还是依然贯彻了他本人的风格,保持着从来以往的熊样,涕泪横流地嚷嚷:“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你别过来!”

被夹在中间的沈巍感觉这场面实在是不能再混乱了,他只好一手扒拉开郭长城,一手按住李茜,扭住她的胳膊。

李茜就像个发现自己马上要被下锅煮的螃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张牙舞爪地到处咬。沈巍腾出一只手,从后面捏住了她的脖子,一转身把她按在了墙上,扣住她四处划拉的两只手。

小小的储物间,里外都这叫一个热闹——里面是不正常的女孩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七八岁大的小女鬼抱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小警察的大腿,黑猫大声叫骂,间或发出“喵喵”的声音;门外则是怪物用尖锐的爪子锲而不舍地挠着门。

饶是沈巍镇定得快要脱离了人类范畴,此时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一场精神分裂的梦。

“谁给我条能绑住她的绳子。”沈巍说,不过现场哭得哭,骂得骂,没人顾得上理他,沈巍只好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调,转向郭长城,“别哭了小郭警官,那小家伙不咬人,麻烦你过来帮我一把。”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是真的,小女鬼张开只剩下三颗牙的嘴,一口咬住郭长城的大腿。

郭长城立刻发出一声海豚音风格的惨叫,然后被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他身上的黑猫一爪子拍上了脑门。

“蠢货,你给我看清楚!”

郭长城正感觉自己疼得死去活来,闻言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往下一看,这才发现,小女鬼的牙和手都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她根本没法碰到他!

郭长城惊奇地眨眨眼,方才那股灼烧一样的疼痛瞬间消失了,原来只是他强大的脑补产生的心理作用。

李茜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沈巍带着这样两个不着四六的货,简直要冒冷汗了:“小郭警官!”

郭长城急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下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憋尿一样地用两条腿夹住不断往下掉的裤子,一边帮着沈巍三两下绑住了李茜。

这时,方才一直没露面的老太太才再一次在旁边若隐若现起来,只是她似乎变弱了不少,她焦急地想触碰李茜,手可总是穿过女孩的身体,每穿过一次,她的影子就变得更淡一些。

郭长城忍不住伸手拦了她一下,皱了皱眉:“老人家……”

但可以想见,他的手穿过了老太太的身体。

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时,郭长城看清了她的脸——她脸上有深深的法令纹和大大的眼袋,稀疏花白的头发只能靠假发髻固定在一起,露出丑陋干瘪的头皮,额头上的皱纹把眼角都压得垂了下来,眼睛被挤成了三角形,里面有一双浑浊的眼珠。

她看起来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当她徒劳地伸出手,在发现自己什么也够不着之后,那种急切终于变成了绝望。

渐渐的,她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李茜,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片刻后,她无声地哭了。

那眼泪如同她的眼珠一般浑浊,就像是洗刷过泥泞的雨水。

郭长城不知道该怎么办,傻乎乎地地站在那里,求助地看向沈教授和大庆,指着李茜问:“她……她到底怎么了?”

沈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庆却哼了一声:“有脏东西上了她的身,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连你都好好的,她却能被上身,说明她比你还不济。”

郭长城一时心乱如麻,分不出这句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然而给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听“呲啦”一声,储物间的小门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一个螳螂一样镰刀形的爪子毫不客气地伸了进来。

沈巍敏捷地一矮身,顺势把李茜往旁边一推,饿死鬼镰刀一样的爪子擦着他的头皮挥了过去。

储物间的小门被彻底撕开了,比方才仿佛还大了一个吨位的饿死鬼凶神恶煞地向里面的几个活物扑了过来,笔直地穿过了李茜奶奶的身体,老太太的魂魄没来得及闪开,一瞬间就像消失的水汽,脸上惊愕恐惧的表情仿佛还在,她却已经彻底消失在原地了。

大庆大声说:“快都躲开!”

郭长城本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庆跳到了高处,身体陡然间胀大了两倍,双眼变成刺目的金色。有时候从某个侧面来看,猫长得很像缩小版的豹子,特别是它张开嘴,露出尖牙的一瞬间,会给人一种它在咆哮的错觉。

然而大庆既没有发出肉食动物的咆哮,也没有可笑地“喵”一声,它嘴里吐出了听不见的音波,挟着看不见的能量,直接扑向了在狭小的储物间里横冲直撞的饿死鬼。

郭长城听不见,却感觉到了那种能量,它就像刀子一样从他面前削过,他差点以为自己的鼻子被削平了。

下一秒,饿死鬼被腾空推到了墙上,借着微弱的光,沈巍他们看见墙上爆出了细小的裂缝。

饿死鬼一下不动了,像是被钉子钉在墙上的壁虎,大庆的身体随即缩回了普通猫咪大小,只见它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一步,就像一只标本僵尸猫一样,直挺挺地从高处摔了下来,沈巍赶紧伸长了手接住它,黑猫奄奄一息地看了他一眼,无意识地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就闭上眼不动了。

有那么一瞬间,郭长城心惊肉跳地还以为它死了。直到沈巍顺了顺它的毛,黑猫的肚子在他的手掌下规律的起伏,郭长城这才发现,大庆是睡着了。

“我们怎么办?”郭长城一边问,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沈巍还没来得及回答,郭长城一条腿也还没来得及伸直,手刚从地上撑起来,就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郭长城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他们俩同时悚然一惊,一起扭过头往墙上望去,只见刚才被擀成了饺子皮拍在墙上的饿死鬼又自己“鼓”了起来!

无数团黑心棉一样的影子从楼道里被吸引过来,一团一团的,全都进入它张大的嘴里,而它的肚子也就像气吹一般,飞快地胀大起来,变成了一个球,从墙上落了下来。

饿死鬼细脚伶仃地落在地上,走路还有些摇晃,就像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大螳螂,它晃了晃自己的大黑脑袋,忽然把嘴长到了接近一百八十度,两半脑袋就像是被劈开后并列放置的西瓜,储物间里传出可怖的风声。

郭长城只觉得自己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滑了一步,他愕然地回过头去,发现沈巍离他越来越远,这才彻底惊慌了。

“我被吸过去了!”郭长城的声音变了调子,百忙之中不知怎么的,竟然还脱口而出了一个比喻句,他说,“就像真空袋里的果冻一样,被他吸过去了!”

“我要被它吃了!”郭长城在半空中艰难地转过身去,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划起了狗刨式,拼命往沈巍那边够,一边伸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是个警察!我要被它吃了!我是个警察……”

他已经完全忘了“我是个警察”这句话,原本是他打算用来鼓舞自己的,也不知道“警察”和“要被吃了”两句话之间到底有什么逻辑关系,总之,他脑子里就是一片串台的状态。

大概连饿死鬼都嫌这食物太聒噪,它张开嘴又吼了一声,郭长城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他奋力地摇着头,仰着脖,双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脖子上抓,手背上的青筋跳起来老高,喉咙就像漏风的老风箱一样发出那种瘆人的声音。

沈巍一把抓住他的手,郭长城觉得自己快被他们俩撕成两半了。

大庆昏迷不醒,李茜目光呆滞地在地上挣扎,小小的储物间里是虎视眈眈的饿死鬼,和各色觊觎着他们的小鬼。

情况真是再糟也没有了。

然而山重水复,有时也意味着柳暗花明。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蓦地横空出世,像撕开黑得浓稠的夜幕的流星,刺得人耳膜都跟着疼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进角落里的小女鬼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极端惊恐的表情,她无声的尖叫了一嗓子,一头扎进了地板下,旋即就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刀带着虚影掠过,笔直地插/进郭长城与饿死鬼之间,就像是割裂了一条看不见的绳索,饿死鬼仿佛被什么推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墙上,往后拽着郭长城的力道一下消失,他就出于惯性跟沈巍撞在了一起,四仰八叉地险些连累着沈教授也跟着他摔下去。

……不过郭长城五体投地了,沈巍却被一个人接住了。

赵云澜搂住沈巍的腰往旁边拖了半步,打火机的火光下映出了他的脸——英俊、冷漠,有刀刻一样略显瘦削但线条利索的轮廓,目光从最黑的地方射出来,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火苗。

他成功地保持了这个装逼的造型,像条大尾巴狼一样,刻意压低了声线,看着沈巍的眼睛,像电影里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轻声问:“沈教授,没事吧?”

同时,完全遗忘了那正在他脚下哀嚎的小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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