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测试 / 判官 35-37章

判官 35-37章

开始打字练习

拿着蜡烛灯的那位在房间门口停住脚步,他先看了闻时一眼,又越过闻时看向另一个自己,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这个神情确实很谢问,看得闻时都愣了一下。他将这个谢问上下打量一番,没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背后。

背后的那位直接笑了。

其他人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谢问面对面,中间还杵着个闻时的场景。

他们当场一个急刹车,缩在了拐角处。

老毛满头问号,心说这都敢复制他还没张口,夏樵就是一句“妈耶”,周煦紧随其后,叫了一声“操”大东

大东心态已经崩了。

他刚刚才扶着墙送走一个假耗子,这就来了一个假谢问。怎么搞

无法启齿的是,两个谢问站在面前,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居然下意识想往后撤几步。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承认自己是怕鬼,还是怕人。

“老毛,你家老板你去认。”周煦伸着手指把老毛顶出去。

结果老毛腆着肚子又退回来,说“用不着我。”

周煦“为什么”

他们正疑惑,就见闻时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拿着蜡烛灯的那位,不咸不淡地问道“你真是谢问”

拿着蜡烛灯的点了一下头“我是,所以我很好奇你呢”他的目光落在闻时身后。

闻时没回头,听见背后的人笑了一声,说“那我就是假的吧。”

拿蜡烛的“”

墙后的几人都傻了。

大东脱口而出“这他妈也行”

这他妈真的行。

没过几秒,走廊里就响起了沈曼怡跑远的皮鞋声,闻时拍着肩膀毫不客气地把她送走了。这次小姑娘没笑,可能是气的。

光源恢复的时候,众人感觉走廊比之前亮了一点。

大东眼尖,看见闻时手里多了一盏蜡烛灯,问道“这灯哪来的”

闻时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智障“沈曼怡手里拿的。”

大东难以置信“你连这种东西都要”。

闻时更不能理解“能用为什么不要”

大东疯了,谢问却笑了。

鉴于这种天差地别的反应,闻时把抢来的蜡烛灯扔给了后者。

谢问抬手接住灯,看见闻时偏了偏头说“过来翻地毯。”

谢问怔了一下。

闻时做事喜欢自己闷头干,很少主动拉上别人。一来怕有麻烦牵连无辜,二来不想费口舌解释某件事应该怎么做。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能解决的他都一并解决,其他人旁边呆着就行。

这点谢问比谁都清楚。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顽疾,对谁都一样,只有一个人曾经是例外。

闻时朝前走了两步,转头却见谢问没有动,而是捏转着那盏蜡烛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秒,他终于注意到闻时的目光,弯了一下眼睛走过来。

“发的哪门子呆。”闻时咕哝了一句,眸光扫过走廊的地毯,默数着块数。

刚从来处数到脚下,就听见谢问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些”

他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词,顿了一会儿才道“往事。”

闻时正弯腰掀开最近处的方形地毯一角,听到这话抬了一下眼,等着下文。结果谢问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握着蜡烛灯扫过地毯接线和边缘,问“你刚刚看到哪一块了”

他话题转得太快,闻时怔了一下才指着其中一块地毯说“这边。”

谢问点了点头弯下腰,以那块地毯为起始,扫看起来。

那本残缺的日记提到了几个人,姓李的那位应该是沈家的教书先生,蔡妈妈是奶妈,齐叔是管家。

日记里说,李先生闻到了怪味,所以那位小少爷摔了一个香水瓶,来掩盖那股味道。

既然是为了掩盖,香水瓶必然会摔在离怪味很近的地方。日记里又说,蔡妈妈换了地毯,那么,那块地方应该有更换过地毯的痕迹。所以只要找到那块换过的地毯,就离沈曼怡很近了。

谢问什么都明白,闻时本来要解释的话便省了。

他应该回到走廊左侧,继续看地毯另一侧的边缘线。但谢问却忽然抬了一下眼,含着笑意低声问他“你要给我当监工么”

闻时垂眸看着他,有一瞬间真的没有动。

他就这么在谢问身边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后面大东的说话声,才捏着手指关节转到走廊左侧,沉声回道“搜你的吧,我看这边。”

“你们找日记扒什么地毯要是藏在地毯下面,肯定会凸起一点,踩过去就知道了。”大东以为他们正在到处找日记剩下的部分,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但他也没拦着,而是跟在后面翻起了走廊的镜面装饰柜。ŴŴŴ.BIQUGE.biz

那是一个个镶在墙上的玻璃格子,摆放着一些艺术装饰品。比如木质微雕、小型盆景、杯盘瓷器。

夏樵是个做什么事都挺认真的人,搜找的时候尤其。

他一边念经似的自我洗脑“我不害怕,我就看看,我在玩密室”,一边把每个玻璃格门都拉开,伸头进去细看,边边角角一概没放过,鼻尖都快贴到镜面的墙壁了。

照他们那种搜法,没准也有收获。所以闻时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走廊里一时间只有沙沙移动的脚步声,和玻璃格子打开又合上的轻轻磕撞声,和夏樵嗡嗡的念经声,听久了便有种机械的节奏。

闻时在这种沉闷的节奏里一块一块筛着地毯。

不知看到第几块的时候,夏樵忽然轻叫了一声“这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纷纷朝他聚过去。

闻时也直起身,走到夏樵身边。

那个玻璃格里放着一个方形画框,框里装裱着一块漂亮的织毯。这画框卡得很紧,拿出来都难。夏樵居然从它背后抠出了一张被人塞在这里的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合照,受过潮,被人撕过又拼上了。四分五裂的痕迹交错蔓延,左上角还缺了一大块,以至于边上的几个人都没有脸,像是脖子以上被人齐齐切断了。

即便是完整的那几个,也磨损得厉害,只剩一个大白脸盘,鼻子嘴唇都看不大清,眼睛也只剩下黑点。

闻时把照片翻到背面,裂缝被涂了浆糊的纸封贴着,纵横交错。在那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行批注,字被纸挡了,不全,但可以拼凑出原句

与蔡妈妈、齐叔、曼殊、曼珊、李先生、曼怡、峻哥在家门前的合影,等爸爸妈妈回来可以再照一张。

这句应该也出自那个小少爷之手,单看批注一笔一划,平和认真,但跟撕扯的痕迹放在一起,就有种诡异的分裂感。再想想这位小少爷用同样认真的笔触写的日记,令人不适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好变态啊。”孙思奇没忍住说了一句。

“先收着,没准有用。”谢问淡淡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他不爱跟人挤,向来不远不近地站在人群外,但他个子高,该看的都能看到。

夏樵点点头,把照片揣进了口袋里,刚塞好,就听见了几声闷咳。

众人反应了两秒,动作同时凝固了,因为闷咳声跟刚刚的说话声并不在同一个位置。

闻时拧着眉转回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两个谢问。

“”

沈曼怡小姐可能跟某人杠上了。

有了上次两句话直接被拆穿的教训,这次的沈曼怡学得更像了,不论是说话语气、神态还是动作,几乎滴水不漏。

夏樵他们背抵着镜面墙,看看左又看看右,下不了定论也不敢动。就连老毛都有一丝丝迟疑。

大东本来还想推老毛出去认人,一看老毛的神情,当场便生出了一丝绝望。结果他转过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往后缩正是沈家那个大徒弟。

“干嘛你能认啊”说实话,大东十分怀疑,毕竟总跟着谢问的人都没有完全的把握,“我记得日记里说过,认错了要永远陪那个什么沈曼怡玩的,有可能就一辈子困在这个笼里了。”

一辈子困在笼里对任何一个判官来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大东觉得这个提醒相当有分量了,谁知沈家大徒弟只是“哦”了一声。

倒是夏樵被唬住了,担心地叫了一声“哥”。

结果他哥头也不回地扔了一句“没事,能认。”

夏樵看了看老毛,懵了“怎么认”

他哥冷静地说“我尝一下。”

夏樵“”

夏樵“”

噢对,他差点忘了,他哥靠吃谢问为生呢。

夏樵一脸木然地想。

“他什么一下”大东和周煦他们在后面对脸懵逼,闻时已经凝神闭上了眼,两个谢问在他眼中都只剩灵相。

也不怪老毛迟疑。面前这两个人一样阖着眼眸,一样业障冲天、满身黑雾,甚至半边脸上流动的梵文和手上缠绕的东西,都如出一辙。

就连他这个能直接看灵相的人都愣了一下,更何况老毛呢。

但闻时很清楚,一切虚假的存在,永远只能做到形似。

所以他垂着的手指动了一下,两边腾然四散的黑雾便像卷龙入水一般朝他涌来。

顺着指尖纳入身体的瞬间,一切就很明白了。一边是熟悉的气息,另一边空有虚像。

左边这个才是谢问。

可能是一实一虚的对比太过明显,也可能因为左边是心脏的位置。闻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东西顺着手指涌进躯壳,再一点点填满空处。

这个过程被拉慢拉长,闻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打断这个过程,但出于本能又有些迟疑。就在他准备收手指出真假的时候,阖着眸的谢问忽然睁开了眼。

灵相状态下的他比平日更加苍白病态,注视着谁的时候,让人想后退,却又挪不开步。

他弯了一下眼睛,在闻时撤手出声前,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很奇怪,看到那个动作的瞬间,闻时忽然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声音,低声道“听话,等会儿再说。”

闻时怔了一会儿,倏然睁开眼。

“你”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问“怎么了”

因为总会咳嗽,他的嗓音透着微微的沙哑。

闻时抿了唇,片刻之后摇了一下头“没什么,听错了。”

他差点以为那句话是谢问说的,但现在想来,谢问只是用食指抵了一下唇,根本没开口。那句模糊的话,只是他忽然闪过的回忆而已。

况且“听话”这样的词太过亲昵,从谢问口中说出来实在是

闻时收回视线,垂着的手动了一下。那些不断涌入体内的黑气就此截断,但并没有立刻散开,而是绕在他手指间。

他睁着眼,所以看不见什么,只有触感。他能感觉到谢问身上的黑雾丝丝缕缕地缠着他的手指,褪散的时候又会扫过指缝。

正因为看不见,这种触感就变得很微妙。

夏樵正屏息等着他哥的结论呢,却见他哥站了一会儿,垂着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他像是刚回神,转身的时候,拇指摁着食指和中指关节,咔咔作响。

他皮肤白,揉摁过的指关节泛着红,在白棉线的对比下格外明显。

夏樵知道他哥时常有些小动作,一般是走神之后又忽然回神的时候会做,无意识的。

就是不知道他哥想到了什么。

“怎么样哥,认出来了没”夏樵问道。

闻时“嗯”了一声“认出来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大东连忙说“那还等什么,哪个是假的我来送她一程再”

他撸起了袖子,打算当一回勇士,去掀沈曼怡的盖头把她送走。结果话还没说完,两个谢问同时把目光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

大东咕咚咽了一下唾沫,把袖子又放回去了。

闻时是真的不怕,后背冲着那两位也完全不怵。他朝夏樵这群人走过来,大东不死心地压低声音对他说“赶紧的,把沈曼怡送走再说。”

结果闻时来了一句“不急。”

大东都呆了“不”

不急

不你妈啊。

大东差点骂出来。

闻时却又开口了“先放着吧。”

“什么玩意儿你就先放着了”大东难以置信,“你放个不是人的在队里干嘛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

闻时眼都不抬撅了他一句“我没疯,你我不知道。”

大东被冻了一下,忽然若有所思,斜睨着他说“你是不是压根没认出真假”

闻时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大东感觉自己猜对了“要是没认出来麻烦你直说,别在这装逼好么”

闻时有点无语。

背后有个沈曼怡看着,他本来不想说得太明白,奈何这个大东脑子有点问题,他只能稍微直白点“送走了等会儿再来,你跟她玩”

大东“不。”

闻时自己送了两次,算是摸清楚了。这位沈曼怡小姐有股百折不挠的精神,你送几回,她就来几回。

最麻烦的是,她还知道进步,一次比一次装得像。等下一次再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刚刚谢问噤声的手势和那句一闪而过的话提醒了闻时。趁着这次好分辨,他完全可以不送沈曼怡走,把她扣下来。

周煦这小子聪明,是第一个想明白的。

这个二百五用一种“你丧尽天良”的口气对闻时说道“她才11岁。”

闻时觉得他有病。

夏樵、老毛和孙思奇都跟着回过味来。

孙思奇不懂什么笼不笼的,只把这里的东西都当鬼。他好好一个大活人,完全不能理解把鬼扣下来是个什么令人迷惑的操作。

老毛揣着袖笼没说话,这事对他而言见怪不怪了,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作风。

唯有夏樵心好,冲着大东一顿挤眉弄眼,终于把大东弄明白了。ŴŴŴ.BiQuGe.Biz

看到大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闻时冲他伸出手,言简意赅“线给我。”

“什么线”大东愣了。

闻时朝他手指上缠绕的白棉线一瞥。

大东立马把手缩到背后,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他这反应把闻时弄得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个规矩傀师的线,别人碰不得。

其实傀线没有固定的说法,有人用棉,有人用丝,常常是就地取材,没什么讲究。它放在那里,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物件,谁都能用。可一旦绕到傀师的手指上,就变得特殊起来。

傀师以灵控线,在那期间,线和傀师本人是相通的,别人动线,傀师也会有触感。越厉害的傀师,这种相通感越深,也越敏感。

最厉害的,线就好比身体的一部分,甚至灵相的一部分。

不过傀线也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碰的。一般人还没碰到,就先受伤了。旁人想要动傀线,要么纯粹靠压制,要么是傀师自愿。

像闻时这种级别的,正常情况下没人碰得了他的线。所以要不是大东,他真的忘记这一点了。

“那你自己去。”闻时改了口,他对大东的线没兴趣,无意压制也无意冒犯,能不碰他也不想碰。

“去干嘛”大东看着指的方向,两个谢问站在那里,一左一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中间插了一面镜子。

“一人一个,免得你们分不清。”闻时绕着自己手里的白棉线,意思就很明白了他跟大东都有傀线,一人挑一个谢问系上,可以做个区分,免得大家一转眼就弄混,还得不断地重新认人。

闻时是不介意多吃几顿,但也得考虑一下谢问愿不愿意。

况且,万一沈曼怡想走呢傀线拴着也能防止她乱跑吓唬人。

闻时想得很周全,但大东有点崩溃。他心说我不止得留一个不是人的小姑娘在队里,我他妈还得牵着她

我疯啦

闻时在谢问和沈曼怡扮的“谢问”身上扫了个来回,迟疑片刻,还是指着真谢问对大东说“你扣他吧,我扣右边那个。”

相比而言,还是沈曼怡危险一点。闻时想了想大东那个胆子,选择把小姑娘留在自己手里。

结果大东会错了意。

他以为闻时会把真的占了,假的指给他。于是他一弹而起,说了声“我自己挑”,然后操着自己的傀线,栓到了右边那位的手腕上,成功牵走了沈曼怡。

闻时被这二百五的眼光折服,无话可说。

他转开眼,跟谢问的视线撞上了。对方刚从大东和沈曼怡那里收回视线,可能觉得有点意思,看向闻时的时候,眼里便带了笑。

他直起身朝闻时走过来,主动抬了手说“要捆么”

有一瞬间,他微弯的食指朝闻时的傀线伸过来,似乎要自己把线系在手腕上。直到旁边的大东投来怀疑的一瞥,他才忽然想起什么般,在触碰到傀线的前一秒,收回手指。

“差点忘了。”谢问眼眸微垂看着那根线,片刻后才抬眼对闻时说,“我学艺不精,用得少,不太记得那么多讲究。你自己来吧。”

闻时“嗯”了一声。

他无名指动了一下,雪白的傀线抖落下去,很快缠到了谢问的手腕上,绕了几圈。

“我能收紧一点么”大东忽然出声,他非常难受地攥了一下拳又松开,活动着自己的右手,“平时捆着什么东西都是往死里用劲,勒断了算完。这么温和的捆法我还是第一回,又不是来逛街的,好他妈难受。”

他抓了周煦手里的蜡烛灯,照着自己的手臂,说“看见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很敏感的。”

这话在懂行的人听来,就好比吹牛说“我很厉害的”。还没出声呢,对他知根知底的周煦先偏开了脸,听不下去了。

谢问不太在意地说“松点紧点没关系。”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闻时听的,结果沈曼怡小姐正在专心搞模仿秀,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哂笑一声说“小事,你随意。”

大东一听这话,连动了三下无名指,这根手指主力道,三下下来,铁门都能生拽开。

傀线猛地一收,沈曼怡差点原地被送走。

走廊里蓦地响起了一声小姑娘的啜泣,听起来既像贴在耳边,又像浮在虚空中,三盏蜡烛灯都闪了一下。

大东一个激灵,手指吓得一抽,傀线更紧了。

沈曼怡又哭出了声。

大东再次受到惊吓,手指抽了第三次。

沈曼怡

沈曼怡已经不想玩了。

闻时也有点后悔,他现在觉得“一人牵一个”这个主意简直不能再馊了。大东那个二百五不做人,手里扣着的也不是人,勒一勒就算了。

但他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扣着的是真谢问,力道就得有所收敛,傀线也能扣太紧。否则他走着走着,线上就只剩下断手了。

但扣松了又真的很奇怪

谢问垂下手的时候,缠绕的傀线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了一些,半松不紧地搭在他突出的腕骨上。

闻时“”

论敏感,傀师里面他可能是祖宗。

余光里,谢问正垂眸看着自己腕上的傀线,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抬了眼似乎想开口。

却被闻时抢了先“走了。”

他声音很冷淡,素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更看不出他正经受着傀线的困扰。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只会觉得他水平不怎么样,跟线之间的联系太浅,所以牵着一个人还这么冷静。

他们一路搜到了最大的那间房。看房内布置和衣橱里的东西,这个房间应该是沈家的主人,沈先生跟他妻子所住的地方。

屋内整洁得像个样板间,没有什么人气,看得出来很少有人在。钢琴、沙发以及一些容易落灰的装饰柜上封着白色的麻布罩,防灰尘。但是蜡烛灯粗略一扫,实在很像灵堂。

“我操”周煦忽然叫了一声,转头揪住了夏樵。

夏樵衣领差点被他扯垮,连忙捞了一下说“怎么了”

“人”周煦指着一个角落。

闻时举着蜡烛灯扫过去,就见那个墙角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裹着防尘布。

周煦他们又叫着抱成了团,根本不敢看第二眼。

闻时被他们叫得头疼“那是衣架。”

“衣架”周煦将信将疑地扭头去看。

大东脸上刚恢复血色,立刻马后炮道“对,你再仔细看看呢那玩意儿最起码两米,正常人谁有那个个子。”

夏樵他们松了口气“也是。”

孙思奇“那顶上应该有个帽子,所以就很像一个人站在那。”

众人虚惊一场,放松下来。大东带头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了日记残页,这项工作本来没什么难度,但是他牵着的“谢问”不着调,总是走着走着就距离他很远。

他人都进门了,“谢问”还在走廊外徘徊,像个特别容易上天的风筝,拽得他手都疼了。

真谢问倚在门边看戏,看着沈曼怡顶着自己的模样远远站在走廊一角。可能是其他人不在,也可能她被大东一会儿勒一下、一会儿勒一下,弄得快疯了。她扶着墙,以一种“暗中观察”的姿态看着这边。

“你是不是特别怕这个房间”谢问说。

沈曼怡“不怕。”

“会不会这里就是你在的地方那两块地毯有换过的痕迹。”谢问又说。

沈曼怡“不是。”

“那你走过来”谢问又说。

沈曼怡依然倔强“不走。”

谢问转头就冲屋里说“大东,你牵着的又走远了,是不是傀线有点控不住”

他说得很温和,但大东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场捞了一下手里的线。

下一秒,沈曼怡直挺挺地被线控着走过来了。

“你可以走得好看一点,这么僵硬很容易被人认成假的。”谢问给她提意见。

闻时找到了地毯更换的痕迹,正在翻看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他有点无语地看了谢问一眼,又转头看向沈曼怡。

却见那小姑娘连装都不装了,崩溃地跟他说“我是假的。”

闻时“没看出来。”

沈曼怡“”

“我真是假的”她又说,“你叫一下吧,叫一下我。我想走了,我不想玩了。”

闻时“你证明一下。”

沈曼怡有点不愿意,她好像很贪恋别人的躯壳和模样,死死地瞪着闻时。但捆着她的傀线还在往里收,拽着她,控着她。

眼看着要踏进屋内了,她才不甘不愿地小声咕哝道“可是,我现在不太好看。”

“你现在挺好的,原本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闻时下意识回了她一句,回完才意识到这话怪怪的。

谢问转头看着他。

闻时瘫着脸说“别看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问看着他的表情,倚着门沉笑起来。

笑个屁。

闻时没理他。倒是沈曼怡明白过来,纠正道“我以前挺好看的,后来就不好看了。”

“你们要看吗”沈曼怡轻声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褪下了谢问的样子,就像蟒蛇蜕皮一般。那过程实在有点触目惊心,看得闻时皱了眉。

再之后,她左右歪扭着脖子,像是一个折叠椅一样,从一小团翻折开来,先是腿、再是胳膊、最后“咔”地一声直起了脖子。

她扎着的辫子乱糟糟的,松散开来,因为过于垮塌,就好像连头和脸的皮肤都跟着被拉下来了。

大东一把傀线收到底,转头就跟这样的沈曼怡来了个面对面。

他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又凉了。

孙思奇和夏樵两个倒霉蛋刚好在大东旁边。沈曼怡晃动的裙子从他们腿上扫过,可能是心理作用,扑面便是一股腐味。

孙思奇“呕”

他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生理反应压都压不住。他这动静比大东还大,沈曼怡两只眼珠慢慢转向他,目光有些幽怨。

夏樵吓疯了。但他脑回路很清奇,一边魂飞魄散把孙思奇往后拽,一边还不忘给“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没有那个意思”

孙思奇又是一声荡气回肠的“呕”

夏樵“”

“快他妈别吐了,憋着”周煦一把捂住他的嘴,跟夏樵一起把他往闻时身边拖,结果脚步太乱,三个人跌跌撞撞绊倒在罩着白布的沙发里。

白布被风掀高又落下,把他们盖住了。

“操,这破沙发,硌我肋骨了”周煦叫了一声。

“哎哎哎别坐,这是我的脸,你等我起来。”夏樵也哀叫着。

“我也不想吐,我控制不住。”孙思奇快哭了。

沈曼怡盯着他们,想往前走。就见大东手忙脚乱地拽着另几根的傀线,随着一声清啸,那只暗金色的大鸟便扑扇着翅膀,猛地挡在了众人前面。

它掀起的风很有劲道,扑得沈曼怡直挺挺地朝后退了两步。大东这才缓过来,哆哆嗦嗦松了一口气。

其实真不怪他们反应大。

这位沈曼怡小姐的模样确实吓人。闻时想到她刚刚折叠成一团的模样,总觉得她真正的身体应该被人塞在某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得舒展。

她大概闷了很久,身上已经有了腐坏的迹象。五官因为皮肉松垮,整个往下耷拉,显得眼睛细小,嘴角下撇,根本看不出原样。

她的手掌有一半露出了骨头,手腕和手臂关节处腐坏尤其严重,应该是长期扭曲弯折导致的。

她的肩带烂了一根,连衣裙整个歪斜在身上,露着半边肩膀。布料坏得厉害,如果再多扯两下,可能就衣不蔽体了。

沈曼怡低下了头。

受惊吓的人太多了,她在打量自己。

“真难看。”她细声细气地咕哝了一句。

下一秒,浓稠漆黑的烟气便从她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三盏蜡烛灯忽闪了几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房间开始变冷,而且越来越冷。

沙发白布下的三个男生敏锐地感觉到了陡然变重的阴森怨气,纠缠着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大东咽了口唾沫,控着“金翅大鹏”的手指绷得紧紧的,一边提防着沈曼怡,一边给沈曼怡身后的人使着眼色。

眼看着这小怨灵要爆发了,沈家那个大徒弟却毫无所觉、不知避让。

大东不敢出声,只能趁着沈曼怡没抬头,用夸张的口型对沈家大徒弟说“你过来到这边来”

大徒弟可能瞎了,根本不动。

沈曼怡个子不高,谁站在她身后都可以俯视她的头顶。

她头发漆黑,但毫无光泽,梳着双麻花,中间的那条缝歪斜着,有一块秃着,露了皮肉还结着血痂,应该是在拉扯中揪坏了。

她有时候觉得那里有点凉,有时候有一点隐隐的痛。但更多时候,都是无知无觉的,就像已经习惯了。

她揪着自己的裙摆,正在努力回忆它原本的颜色。忽然感觉有一只手伸过来,给她把滑到肩膀的裙子往上提了一下。

接着,一根细长的棉线穿过了布料。它像有生命一样,动起来很灵活,在两边各打了个结,吊住了摇摇欲坠的裙子。

然后它就失去了生命力,成了一段普通的棉线,勉强替代了那根烂掉的肩带。

沈曼怡盯着那根棉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仰起了头。

她的脖子应该也扭折过,仰起来的时候几乎是整个儿翻过去的。她咯咯笑着,可能是想故意吓唬人,却发现被吓唬的那位无动于衷。

她看到了闻时瘦削好看的下巴,看到他缠着线刚收回去的手指。因为个子很高,她看不见脸。

于是沈曼怡的脑袋朝后翻折着挂了一会儿,又慢慢直回来。动作间,骨骼发出咔咔轻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又换成转头的姿势,朝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了闻时没什么表情的脸,跟“温和”这个词毫无关系,但帮她提裙子的,又确确实实是这个人。

“你结打得没有蔡妈妈好看。”沈曼怡忽然说。

“”

闻时无话可说。他并没有兴趣跟什么蔡妈妈比缝补,毕竟千百年来,他手里的线只管操傀和绞杀,凶得很,没干过这种活。

他跟小孩没话说,另一个人却有谢问迤迤然走过来,弯腰对沈曼怡说“说给我听听,哪里不如你蔡妈妈弄得好看”

沈曼怡不高兴地扁了扁嘴,指着烂了的肩带说“这裙子是鹅黄色的,这里应该是个蝴蝶结,很大,蔡妈妈给我弄的。”

谢问点了点头,直起身对闻时说“还缺个蝴蝶结,你给她系一个。”

闻时眼也没抬,沉声蹦了一个字“滚。”

沈曼怡闷闷地说“不要他系,我的蝴蝶结只是掉了。”

谢问“掉哪了”

沈曼怡沉默了很久,说“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但是没人帮我,蔡妈妈、李先生他们全都不见了,没人陪我玩,也没人帮我找。我只能跟你们玩。”

谢问“什么时候掉的”

沈曼怡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慢慢抬起头。

她说“把我折起来的时候。”

屋里静了一瞬。

又过了片刻,闻时忽然出声问“谁折的”

沈曼怡漆黑的眼珠骤然转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

闻时又问了一遍“谁折的”

沈曼怡张了张口,那一瞬间,她圆圆的口型似乎要说“我”,但还没出声,他又把嘴抿紧了。良久后,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闻时皱起眉来。

我还是我弟弟

他总觉得那份日记有点诡异,想在沈曼怡这里再确认一下。但从她的口型来看,可能跟日记的指向是一致的。

原先以为这可能是沈曼怡的笼。但她这吞吞吐吐,说话都受限制的模样,应该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难道又是双黄笼可如果是双黄,沈曼怡明显不占上风,哪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

疑问归疑问,既然沈曼怡先出来了,就得把她先解决。

“我想要我的蝴蝶结,我想要漂漂亮亮的。”沈曼怡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尖细的嗓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为什么蔡妈妈他们不来帮我,我找了好久了,他们为什么不来。”

“别,他、他们不来我们来。”一看她周身黑气越滚越厉害,说话的语调也越来越诡异,大东攥紧了自己的金翅大鹏,连忙说,“我们找,我们找。你别急。”

他匆匆忙忙就在屋里转起来,却听见老毛说了一句“咱们刚刚一路过来,每个房间都翻过,可没有什么蝴蝶结。”

大东皱着脸指了指他,示意他千万别乱说话“万一还有漏的呢别急啊,这么多人一起找,还怕找不到么”

老毛又说“她说她找了好久了,一样没找到。”

大东“你”

你究竟哪边的

他瞪着老毛,用口型说着,生怕被沈曼怡看到。

说完,他转头看向谢问。本来也想瞪的,但是对着谢问他莫名不太敢瞪。

“你家店员,你管不管啊”大东说,“我解笼呢,有这么捣乱的吗”

谢问却说“管是可以管,但我觉得老毛说得对。”

他虽然看着大东,但说话的时候却微微偏了头,显然是说给闻时听的。

“我知道。”闻时低声道。

确实,他也觉得老毛的话没问题。

如果在什么正常地方,比如床底、柜脚之类的,沈曼怡何苦长久地困着,怎么都拿不到

“你确定还在这里”闻时试了沈曼怡一句。

小姑娘点头“在的。”

她的回答太笃定了,笃定得就好像她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那个蝴蝶结在哪,只是她不想拿,或者说不敢拿。

她近乎于笼主,在这里来去自如,遛着一群人玩,有什么地方是她都不敢去的

闻时经验丰富,想到这里答案就很明显了几乎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害怕一个地方,那就是他尸体在的位置。

因为没有人想看到死去的自己。

这跟他们的目标不谋而合,他跟谢问之所以找到这间卧室,就是因为这里有地毯更换过的痕迹,不出意外,沈曼怡真正的身体,就在这个房间里。

但哪里算是狭小拥挤的空间,需要把沈曼怡折成那样

橱柜镜子后面墙里

闻时正顺着痕迹寻找源头的时候,沙发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操”周煦粗嘎嘎的嗓门把沈曼怡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就见那片白布一阵乱抖,三个男生从里面挣扎出来,夏樵和孙思奇直接滑坐到了地板上,满脸惊恐。

“哥,你看”夏樵叫了一声。

周煦高高举起了手,他手指间捏着一片东西,丝丝缕缕,很长。

他瞪着眼睛说“头发”

他这么一说,闻时借着光看清了,那不是几根头发,也不是纠缠的一团,而是一片,连着头皮,像是在强塞的时候,从什么头上扯下来的。

“哪里找到的”闻时问。

周煦指着脚边“地板缝里夹的”

沈曼怡盯着那片头发,专注地看了好几秒,然后摸了一下自己后脑勺的血痂,忽然开始尖叫。

持续不断,凄厉极了。

她浑身的黑气在疯狂四散,整个房子开始颤抖。

孙思奇连滚带爬往后退让,死死贴着墙壁,结果感觉有湿漉漉的东西顺着墙往下流淌。

他闻到了一股陈旧的血腥味,转头一看,所有墙都在流血。

沈曼怡的尖叫变成了哭,整个房子都在跟着她哭。

四散的黑气扫到了人,周煦嘶地一声,摸了一下脸,被黑气扫到的地方破了好几道伤口,也开始往下渗血。

大东的金翅大鹏一个滑翔,横到了众人身前,长翅一张,掀动了劲风,试图挡住那些黑雾。

但它的遮挡终归是有限的,而且没过几秒,它的翅膀、身体也开始出现了伤口。

“快找快找,我得再快一点,这小姑娘疯了。”大东碎碎念着,另一只手也抖出了傀线,试图去扒屋里一切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这样翻找都太慢了。

他的金翅大鹏因为伤口过多,开始颤抖,慢慢变得不受控制。

就在大东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余光里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线,纵横交错着直甩出去,像一张巨大又复杂的网。

明明是最普通的白棉线,却泛着金属似的光。

那一瞬,大东忽然想起他师父用一根傀线削断一把铜锁的场景,当时那根傀线也是这样,像最细的刀刃。

这是谁

那一瞬间,大东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听见闻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你的大鹏护一下人。”

大东下意识照办,手腕一转,金翅大鹏猛地退回来,巨大的双翅横向一扫,将周煦、夏樵他们所有人包拢在翅下。

然后呢

大东从翅膀缝里抬起眼,看见黑雾包裹下的那个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些闪着寒芒的傀线,居然来自于闻时。

他十指紧绷,手背骨骼根根分明,那些傀线一头缠在他手指间,另一头则死死钉在了四面墙壁、橱柜、镜子、地板上。

就见他手腕一转,拢了线猛地一拽。

房间里瞬间响起无数爆裂之声。

大东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让大鹏护一下人了金翅大鹏翅膀下,众人眼睁睁看着房间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在傀线的拉拽下同时炸裂。

一时间、玻璃、木屑、金属以及砖泥四散迸溅,多亏有大鹏翅膀挡着,否则,在场的人浑身上下都留不住一块好肉。

这个动静实在太大,沈曼怡都愣住了。

尖叫和哭声骤然停歇,那些气势汹汹的黑雾在那一瞬几乎静止,像流云一般浮在闻时四周。M.biQuge.biZ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床、沙发、钢琴几乎所有重物都被震得挪了地方,除了墙角的几个衣架有个支撑,还勉强站着,轻一些的东西全都“人仰马翻”。

闻时抬起手背,擦掉了侧脸被黑雾划出的一道血印。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找寻着沈曼怡的身体。

“那边。”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谢问指着某一处角落说。

闻时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诧异于谢问居然还在这里站着,没有躲进大鹏的翅膀里。

但下一秒,他就被看到的东西引走了注意力。

谢问所指的地方,那个被周煦、夏樵和孙思奇挤过的沙发正堪堪压在一片翻绞隆起的地板上。

那片地板在一片沉寂中,嘎吱嘎吱地响了几下,终于不堪重负垮塌下来。于是那张沙发也轰然落地,

因为猛震了一下,沙发底下的缝隙里忽然多了一片黄色。就像是谁的衣服滑落下来。

闻时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沈曼怡的裙子。

房间里再度陷入死寂,个子小小的沈曼怡就站在闻时身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沙发。闻时皱了一下眉,正要再抖出一根傀线去拽沙发,却听见谢问温声说“别拽了,我来。”

房间到处都是断裂的木板和碎裂的玻璃渣,谢问踩着那些狼藉,脚步却很稳。

他掀开那层苍白的罩布,布上是积年已久的尘埃味。他半弯着腰,伸手卸了厚重的沙发垫,露出垫子下小姑娘圆睁的眼睛。

她被折叠着塞在沙发底下方形的木框里,手臂抱着膝盖,以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姿态蜷缩着。

腐坏的程度比他们看到的沈曼怡还要厉害,几乎已经辨不清模样了。

那个鹅黄色的蝴蝶结就攥在她手里,攥得死死的,确实很漂亮,是小姑娘会喜欢的式样,只是血肉斑驳,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但谢问没有皱眉,也没有像平时咳嗽一样抵着鼻尖。

他只是垂眸看着,然后把那个蝴蝶结抽了出来。手指佛扫过的瞬间,斑驳血肉便不见了,蝴蝶结骤然变得干干净净,只是落了一层浅浅的灰。

谢问直起身,往沈曼怡和闻时的方向走回来。

身后的沙发年代已久,又承载了一个小姑娘太多年,终于在断裂声中散了架。那一团裹着破旧连衣裙的躯体滚落出来。

在那个躯体闷声落地的同时,谢问看见闻时伸出手,挡住了身前那个小姑娘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不知多少年以前的某一个笼,也是满目苍夷,只是比这辽远得多,也寂静得多。

那应该接近傍晚了,到处都是昏暗的金红色,像没有退尽的血。

闻时手上缠着就地取材的雪白绸带,指根缠得很紧,末尾被扯过,松松地垂挂着。他个子很高,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明明衣袍和绸带上都沾着狼藉的血肉,却显得干干净净。

谢问过去的时候,看到他蒙着一个老人的眼睛,垂眸抿着唇,将蜿蜒成河的血遮挡在外,冷静可靠。

那一瞬,谢问终于意识到,那个小时候被他捂着眼睛护着的人,已经长成了高山霜雪。

声明:以上文章均为用户自行发布,仅供打字交流使用,不代表本站观点,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特此声明!如果有侵犯到您的权利,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