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阿布带来的援军把军城整治一新,又把周围数百里几乎筛了一遍,确保西汗国蒙脱带着残兵一路西逃,再也没了反戈一击的能力。
而西域女财神牧云则给军城送来了大量的粮草物资,甚至搬来了数百户商旅,女财神在西域商路上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阿布没有多做停留,带着自己的人回了王城,绝口没有多提有关军城的归属问题。
军城是李家人的,阿史那奕连自己的姓都改姓了李,对所谓的苍狼王血脉显然没有半点留念,更何况,这里地下还有白檀,他这一生,除了终老此城,不做第二选择。
意外之喜是从抓来的方大人口中撬出了一点关键消息,说当年先帝秘密处置李稷,并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囚禁在一处秘密行宫之中。
后来星辰公主一人一剑闯宫闱,为了替丈夫讨个说法,虽有一夫当关之势,却终究不敌先帝的无数死士,也同样被擒了废去武功,送至行宫。
这事是这位方大人一手操办的,一直到方大人离开中原,他们俩还依然好好地住在行宫里,只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成君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心神一动,决定去探寻一番,因为苍狼王的玺绶很大可能是在星辰的手中。
而守十四同样也想前去,找到李家后人是他的执念,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但是如今既然有消息,他还是想去一趟。
于是休整了几天之后,成君墨涵守十四宋啄加上牧云琼海六人便去了中原。
牧云和当今皇帝的宠妃绮妃是闺中密友,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听闻这事儿之后,还真给他们弄到了那处行宫的通行令牌。
去行宫的那一日阳光很好,行宫外种满了枫树,红叶落了一地。
有一个布衫老人正在扫地,旁边一个虽然年近花甲,却依然气质不凡的老妇人正在侍弄花草。
李稷已经六十多了,不再是五十年前的落拓纨绔,也不再是四十年前的一方雄主,如今的他在这方寸之地,被磨平了所有棱角,见到来人,只是微微一笑,从容随和。
他这一生,几度大起大落,到最后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发妻,也幸好,最后留在身边的,是他挚爱的发妻。
星辰公主不复曾经的美貌,只举手投足之间还能隐隐看到当年那个胆敢一人一剑闯宫闱的女中豪杰的影子。
她略显疑惑地眼神在众人身上停了一瞬,最后落在了阿史那默的身上。
其实她已经认不出阿史那默了,分别的时候,阿史那默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跟眼前的人实在差得太多,但或许是源自血缘的力量,她还是犹豫着走向了他。
阿史那默嗓子干涩,半晌才扯出一抹笑来:“姐姐,我是小默。”
谈及当年的事情,李稷和星辰并无隐瞒,帝王之术,身不由己,李家合该有此一劫,其实新帝继位之后,提过想让他们离开、甚至是恢复爵位的想法,但是都被李稷拒绝了,异姓王自古至今都是动乱的种子,军城的悲剧没必要再来一遍,他已经什么都没了,能守着发妻过完剩下的日子,也很不错。
至于当年那个失踪的小女儿,李稷夫妇倒是知道她的下落。
“说来也巧,新帝继位之后,他常常秘密邀请我们进宫品茶手谈,有一回一位公主闯了进来,还带着个小丫鬟,那丫鬟耳后有三颗红痣,我当即便留了心,新帝也随口答应帮我查查那女子的来历。
后来听说她跟随公主和亲草原了,没过多久新帝告诉我说查到了一些事情,那女子是幼时被人卖入宫中为奴的,再往前查,才知道那女子是宋御史托付给家中老嬷嬷的,老嬷嬷死后,他的儿子儿媳为了几两银子把孩子卖入了宫中。”
成君开始还没听出什么,待听到和亲就整个人都懵了。
星辰公主笑了笑,接着道:“我这才确定,她就是我的女儿,我没跟皇帝多说什么,当时我只想着,她跟着那公主能一生平安,永远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李家人也好,苍狼王的后人也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应该有她的人生。”
“她叫——”成君艰难道。
星辰一笑:“她姓李,叫李云姝,卖进宫中之后被改了名字,唤做云珠。”
又两月,成君墨涵带着苍狼王的玺绶回了东汗国王城,心情复杂地见到了阿布可汗和他的妻子,云珠可敦。
阿布一脸呆滞地听完了成君的汇报,捏着那个小小的方形玺绶揉着腮帮子:“你的意思是,苍狼王的两个嫡子都不问世事了,女儿星辰公主只有一个后人,也就是——”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妻子,云珠正在缝一件新的狼皮坎肩儿,闻言摆摆手:“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我母亲,那我倒是应该去拜见一下。”
“所以……如果非要算,苍狼王剩下的唯一嫡系传人就是……”
阿布顿了顿,扭头看向自家坐在狼皮褥子上啃脚指头的两岁儿子。
见他看过来,小熊孩子啃着脚指头呵呵傻笑,亮晶晶的口水流下来,落在前襟上,十分有失苍狼王的威仪。
“行吧……”阿布叹了口气,把手中玺绶丢给儿子,“苍狼王你就拿好自己的东西吧,不用这玺绶,爹也能给你打天下。”
云珠打了个结,嘎嘣一声咬断丝线,把手中的狼皮坎肩冲阿布比划了一下:“打天下的可汗,过来试试你的新衣服。”
“哎好嘞——”阿布从善如流。
成君墨涵无言告退,手牵手回了军营。
而远在军城的守十四,卸下了守城人的身份,那栋被红绸子装扮了整整十年的宅院,也终于迎来了它的新婚主人。
军城的废墟上正在重建学馆,城主鲜少出面,管事的是少城主,和她的未婚夫宋预,两人时常同进同出,郎才女貌,令人艳羡。
岁月静默,山河渺远,曾经那些波诡云谲、壮怀激烈,都被时光的车轮碾进了尘土里,如同军城一般,繁荣过、废弃过、重建过……
孰是孰非,命途苍茫,谁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
而唯一能抓住的,也唯一想要抓住的,无非是身边这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