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没有急着找守十四,老实人好骗归好骗,但也不能太过急躁,万一生了疑就麻烦了。
想了想,她先写了一封加密的信件寄了出去,加密方式是她工科狗从前制定的,母本只有阿布可汗那里有,除了阿布,谁也看不懂这封信。
信里把她在军城遇到的事儿大致说了说,又说了说对于宋预和城主的猜测,想问问阿布还知不知道更多有关当初军城李家的消息。
谁知道信刚送出去,成君就收到了阿布可汗寄过来的信,关上门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解开密文,看完一页烧掉一页,越看越心惊,待到看完最后一页,成君整个人傻在当场。
我的个乖乖,我胡诌的故事成了真哎!
信中说,当初阿史那默逃离西汗国之后,去了中原,阴差阳错遇上了去中原做生意的牧云,而牧云正是二十多年前救过阿史那默的人。
阿史那默隐藏身份,化名琼海跟了牧云十来年,一直到前不久,西汗国的探子查到牧云和东汗国的关系,找了个不开眼的冒充阿史那默去见牧云,才被正牌的阿史那默给揭穿。
牧云这才知道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大掌柜的真实身份,然后又想起阿布最近似乎正在追查苍狼王玺绶的事儿,趁着前不久回草原,把这事儿略微提了一提。
但是提归提,她也明确说了,琼海不会以苍狼王嫡系的身份再出面,用他的话说,他的命是牧云的,苍狼王早就成为了历史,他前半生为这个身份所累,错失了太多,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守着牧云。
阿布本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更何况,他寻找玺绶更多的只是为了阻止西汗国而已。
成君再次顺了顺思路,真正的阿史那默已经出现了,且证实了当初阿史那默离开西汗国之后的去向是往中原,而且很明显,这一点蒙脱的人是知道的。
那宋预来军城找阿史那默的说法就显然不成立了,又或者,宋预在西汗国的处境,比他所说的,还要更加恶劣。
成君心里几乎都要有些可怜这位姓宋的兄弟了。
转念一想,城主刚刚才说过,若她能找到真正的阿史那默,他愿意以军城城主的身份欠她一个人情,这话说得很郑重了,显然不是假的。
但是……成君犹豫了一下,这城主身份不明,实力深不可测,总归不能轻信。
自己的目标是玺绶,阿史那默不过是个幌子,还是先假装不知道为好。
之后一连两天,成君都没能找到事情的突破口,谎言扯得太多了之后,做事就有些畏首畏尾了,生怕一不小心露馅儿,既然阿史那默的去向已经清楚了,并且确定跟玺绶无关,那她接下来的目标就还是李家后人这条线。
说不得要去趟中原,但她总不能把工科狗墨涵一个人丢在机关城,想想不如等一等,再看看城主和守十四这边有没有什么突破口,不行就等墨涵出来一起去趟中原,沿着当初带走李家小女儿的那位老嬷嬷家的路线查一查。
不曾料到转机出现在了宋琢身上。
这几日宋琢心情颇好,那守十四听了成君的鬼话之后满心满眼都坚信宋琢是爱他的,于是宋琢讥讽他是爱,嘲笑他是爱,急了拿酒瓶子摔他也是爱,而他那任打任骂任摔,还一脸宠溺的痴汉模样大大取悦了宋琢。
可怜宋小姐一把年纪了没谈过恋爱,愣是被守十四毛乎乎的眼神看得心头小鹿乱蹦。
是以虽然还是会照样跟守十四发脾气,但怎么看都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成君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在哀嚎,就这么纯情的两个人,怎么就能活生生地冷战十年呢?
这一日成君从街上晃荡回来,拎了一包刚出炉的桂花糕,也没打招呼就进了宋琢的小院儿,两人熟了之后成君常干这事儿,但是没想到这回宋琢院子里有人。
“成君来了,又买什么好吃的了?”宋琢招了招手,“快来,今儿有新鲜的河虾,白灼着吃最是鲜甜,这东西在这边不多见,前头顾客想吃都吃不着。”
成君也不客气,拎着糕点就坐了下来。
宋琢的客人是个姑娘,身材高挑,气质清冷,但却没骨头似得靠在软塌上,鞋子也蹬掉了,手边还放着一小壶酒。
成君觉得有点眼熟,不经意点见那姑娘侧了侧头,忽然就明白过来:“少城主!”
宋琢笑道:“你认识呀,我还想介绍来着,小璟跟我认识好些年了,从前常常来陪我喝酒,最近她比较忙,都好久没来了。”
李璟大约是喝得有些醉了,但她醉了不像宋琢似得唱歌,就安静得很,一脸乖巧地抱着膝盖蜷在软塌上,眼睛湿漉漉的,不怎么说话。
“我们先吃,她心情不好,多喝了两口酒,有点迷糊,一会儿就好了。”
李璟听见这话却不依,点了点头字正腔圆道:“我没醉。”
成君那日在城主府见到她就觉得这姑娘可爱,没想到能这么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璟看了看她,又一字一顿道:“我认识你。”
“是我,我叫成君。”成君笑道。
“哦,成君。”李璟又点了点头,然后鼻子抽了抽,目光转向成君带过来的油纸包,“桂花糕,我的。”
成君估摸着她爱吃这个,便打开油纸包推到她面前:“刚出炉的,尝尝看。”
李璟顺从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安静地吃,吃了没两口,眼睛眨了眨,掉下眼泪来。
“别哭啊,这怎么了?”成君有点慌。
宋琢习惯性地伸手在李璟头发上捋了捋:“没事儿,她喝多了就这样,要么一声不吭地哭,要么一个人傻笑,熊孩子一个。”
成君无语,这少城主简直是个宝藏女孩,也难怪宋兄弟为她要死要活的。
她一个没注意就把这话嘀咕出来了。
宋琢闻言愣了一下,随机噗嗤一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傻丫头,可是足足被宋预嫌弃了三四年。”
李璟和宋预是在武学馆认识的,那年李璟才十五岁,被她义父,也就是城主塞进了武学馆,说她不学无术,给城主府丢人。
李璟天生一副好脾气,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藏了身份去了。
然后在武学馆里被人欺负得爹妈不认,吃不饱睡不好,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抹眼泪,还要警惕时不时有教习过来砸门,半夜集训。
宋预那时候也刚进武学馆不久,他练武很拼命,又有天赋,武学馆的教头很看好他,待遇自然和天分一般的李璟不一样。
于是有那么一次,李璟再次因为考较不合格被罚加训还没饭吃的时候,宋预这货别扭着一张俊脸,丢给了她一包桂花糕。
附带一句嫌弃万分的:“我隔着八丈远都听见你肚子叫了,练功能不能长点心。”
才十五岁的李璟是个颜狗,心还大,当场就觉得这小哥哥长得好看又心好,虽然别扭了点,但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懂的。
于是李璟就这么黏上了宋预。
一黏好些年,宋预处处嫌弃她,可给她带吃的,帮她开小灶练功一样没落下。
李璟心多大啊,觉得这宋公子待自己与他人大不相同,妥妥是对自己有意思啊!
耿直的李大小姐犹豫了半天,想到义父以前教她遇到机会要懂得及时抓住,于是她在某个乌云密布的午后一拍大腿就去告白了,说喂,从这出去后,我能继续跟着你不?
这话问得要脸,毕竟义父也教导她做事留一线。
宋预当时正在练箭,瞄着靶子的手晃都没晃,回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差:“跟着我做什么?”
按道理说,李大小姐听到这么无礼的话,应该生气才对,但是奈何李大小姐天生一副好脾气,加上被宋预的恶劣语气熏陶了几年,她竟然诡异地从这嫌弃中品出了一丝期待来。
这大大鼓舞了李大小姐,于是丫干脆一咬牙一闭眼把自己的后路给掐了:“你缺对象吗?”
嗖一声,宋预手里的箭射了出去。
扭头,终于舍得给赐给李大小姐一个正眼,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道:“缺。”
然后抬腿就往训练场外走。
李璟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顿时一颗心雀跃得飞天遁地,颠颠儿跟了出去。
刚出门,就被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心凉,而宋预已经不见了。
傻乎乎的李大小姐没觉得啥,一个人兴高采烈淋着雨回了宿舍,也亏得身体好才没生病。
然而李璟其实根本没意识到,当时的宋预,只说了那么一个字,并没有明确表示过接受她做自己的对象。
没几天就是武学馆的大试炼,武学馆以三年为限,每年的毕业生都要被送到城外荒漠里去,只给有限的粮食和水,互相搏杀,败者放出信号,自会有学馆的人前来接走疗伤,最后只取前十名授予军城的勋章。
军城的勋章很好用,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都认,是各方组织都要争抢的人才,不愁就业。
李璟虽然是少城主,在大试炼中也没有优待,李璟生怕自己因为太菜不得不提前退出丢了城主的脸。
那场大试炼凶残得很,李璟苟在山洞里等了五天,外面时不时传来喊杀声,短短五天就淘汰了快三十人。
干粮有限,李璟问天无门,欲哭无泪,打吧,自己的水平自己心里有数,不打,怕是要活活饿死在这山洞里。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出山洞一看,发现宋预一身伤痕站在洞口,正从一个被他打昏的同门身上摸出信号弹叫人来拖走淘汰者。
李璟这才知道那些喊杀声的由来,敢情那些人八成是被宋预打败的。
宋预见到李璟一句话没说,丢给了她一包袱的干粮和水,自己扭头就走。
宋兄弟大概不知道,自己当时那个冷硬如孤狼的背影有多迷人,总之李璟就这么认定了宋预,打算苟到试炼结束,跟她爹去死缠烂打,少城主怎么了,少城主也要嫁人的呀!
可惜第十天的时候,大试炼荒原上突然来了一批全副武装的城中护卫,彼时一百多号人大试炼,只剩下二十几个还在荒原里。
大试炼临时取消,说武学馆的门徒里混进了西汗国的探子,军城对各国的人才理论上是一视同仁,但是对于心怀不轨的探子,却从来不肯手软。
然后宋预就被抓了,说是证据确凿,宋预也没辩解,就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