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二

1、今天全没有月光，我知道不妙。

2、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

3、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又怕我看见。

4、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

5、但是小孩子呢？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出世，何以今天仍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三

1、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2、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3、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

4、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5、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

6、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

7、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

8、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看，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9、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全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