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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积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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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过去了,世界在加速前进,就像一只从滑道上飞速滑下的雪撬,让上面的人时而兴奋异常,时而胆战心惊。变化和奇迹如不间断的焰火绽放在时间的天空,令人眼花燎乱,头晕目眩,每朵焰火的开放和消失都一样突然。当马桶和狗食盆都联入了宽带网络后,信息时代也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基因工程时代,比起前者,这更像一个魔术的时代,当人们吃着西瓜大的葡萄和葡萄大的西瓜时,他们由衷地赞叹这个时代。

但那道古老的界限仍然存在,对人类自然进化的干预仍不能被社会所接受,这件事甚至比以前更让人忌讳了。不过与此同时,各国政府都意识到,尽快通过基因工程获得优秀人种将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是避免被淘汰和被消灭的唯一途径,于是,改造人类基因的秘密研究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但由于社会的接受能力有限,当那些可怕的秘密被揭露出来后,一个个政府相继倒台,社会动乱也不断因此而起。但改造人类基因规模最大的计划----“创世”工程,仍奇迹般地保持着它的秘密,并顺利地进行着。虽然不断有各种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渗漏出去,但由于“创世”工程的内幕太惊人了,以至于公众无法相信这些信息是真的。在这个媒体贯于使信息耸人听闻的时代里,“创世”工程反而由于它真正的耸人听闻而保守住了自己的秘密。

“创世”工程第二阶段的研究已在5年前结束了,这一阶段研究进行了5年,并达到了预定的目标。与在1号基地中不同,2号基地中的人们已经很难像在1号基地时那样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了,他们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困扰。

在桑比亚政变1年后,也就是2号基地开始运作的同样长的时间,凯西对奥拉表达了她对自己工作的不满。

“奥拉,我不想总在你的阴影里奋斗,现在人家一提起我来,就说那是奥拉的妻子,我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奥拉说:“我并没有阻止你去干自己的事情,参加'创世'工程是你自愿的,你当然也可以去干别的。”“可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分子生物学研究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我必须干一件政府感兴趣的事。CIA现在最渴望完成的事情之一就是干掉桑比亚那个独裁者。”“是的,就像他们以前想干掉卡斯特罗一样。”“而且这次更加困难:鲁卡这人很精,他从来不住总统府,行踪不定,据说有时甚至只带几个警卫和一部电台生活在密林中。”“那你想干什么?”“我想帮帮CIA!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鲁卡以前曾在法国的一家医院看过病,在那里留下了血样。这样,我们就掌握他的基因图谱。”“这又怎么样?”“我想在基因上改造一种病毒,任何人都可携带这种病毒并使之传播,但不会发病。这种病毒能识别鲁卡的基因特征,当他感染上这种病毒时,将会患上一种症状类似于登革热的病,但这病更加凶猛,会很快要他的命。可通过空投等手段在桑比亚境内大量投放这种病毒,由于它对一般人无害,不会引起注意,就可在桑比亚境内迅速传染,最后传染到鲁卡那里时,只要那杂种一个人的命。这个项目并不容易,但能成功,在技术上你要帮助我,并让我使用基地的设备和人力资源。当然,为这个,CIA会为基地注入一笔额外资金的……你干嘛这么看我?”奥拉盯着凯西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在制造基因武器!”“这又怎么样?它只是针对那个独裁者一个人的!”“这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奥拉愤怒地喊道,“这就像从数据库中检索记录,能按某种条件检索出一条来,只要进一步编程,加入某种循环,就能检索出符合某种条件的一批来!你打算研究的这个东西,迟早会被用来毁灭一个种族!”“这又怎动么样呢?核武器能毁灭整个人类,但它的发明者们现在还不是被全世界封为圣人?再说你自己吧,你现在从事的研究就符合你用于教训别人的那些道德准则吗?”凯西撇开奥拉自己单干了,CIA和军方果然对此很感兴趣,为基地追加了巨额资金,凯西在基地里建起了自己领导的实验室,成了基地中的一个独立王国,奥拉也无力阻止。凯西成天忙于研究,与奥拉几乎见不着面。但研究进行了半年之后,凯西突然去找奥拉。

“你得帮我!”她对奥拉说。

“据我所知,你们已经把那种病毒造出来了。”“但有一个缺陷:它对普通人也有影响,人们感染上它后,会出现一种类似于感冒的轻微症状,几天后自行消失。但这会使这种病毒引起注意,你知道,现在桑比亚活动着许多国际救援组织的医疗机构。这样病毒的传播就会很快被控制住,它是很胞弱的。我实在查不出在普通人身上产生这种症状的基因编码,你一定得帮我。”“我不会去制造基因武器。”奥拉冷冷地说。

凯西大怒:“你别在这儿装正人君子了!你以为你是出于对全人类的责任感?呸,你现在干的事情也不比我好多少!我提醒你,你和那块肮脏土地上的独裁者有着天然的感情联系!”*“任何人与自己出生的土地都有这种联系。”凯西为了继续获得研究经费,谎称她的病毒武器已经完美无缺。CIA通过军方用飞机的桑比亚扩散了这种病毒,结果在感染人群中,那种类似于感冒的症状立刻显示出来。在桑比亚的国际救援组织的医疗机构立刻找到了抑制这种病毒的药物,病毒的传播被很快扑灭了。CIA对凯西很失望,撤销了对她的研究的一切资助,她在基地中的那个小独立王国也随之解体。从这之后,凯西对奥拉的不满变成了仇恨。

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凯西去找菲利克斯密谈了一次。

“将军,我发现奥拉最近很不正常。”菲利克斯很有兴趣地点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我承认,仅从研究工作的范围来讲,在两个基地的工作中他都是尽心尽责的。但在这半年多来,他常常与一些很神秘的人来往,我相信,这些人同那个名为'物品共产主义'的组织有关,更严重的是,他们中的一些还同桑比亚有关。”菲利克斯说;“凯西博士,我听到一些传言,知道您同奥拉博士之间的家庭关系有些紧张。在这研究工作的关键时刻,您最好不要让你们的私人关系影响到工作。”凯西愤怒地说:“将军,您误解了我!我只是在尽一个公民的责任!我有确切证据,早在半年前,奥拉就把一批在2号基地经过基因改良的稻种偷运进桑比亚。那个野蛮的专制政权之所以在这么长时间的封锁中还没垮掉,我想与这事不是没有关系。”菲利克斯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这件事,那批稻种并非是偷运进桑比亚的,而是混在红十字会援助的一批粮食中运进去的,奥拉完全可以说那就是粮食,所以这事就是挑明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我们不想用这些事情去干扰基地的研究工作,您也知道奥拉博士对'创世'工程是多么重要。”“但他对我不再重要了,我对自己的婚姻和工作都厌倦了。”“但为了这项关系到国家命运的伟大事业,我希望您把这两者都保持下来,用您刚才的话来说,尽一个公民的责任。”奥拉与凯西关系的最后破裂,是由他们的女儿黛丽丝的那件事引起的。那天凯西在电视上看到了黛丽丝,在城市中心广场上,她正同几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一起,胸前挂着大纸牌子,为处于封锁中桑比亚人民募捐。黛丽丝回家后,凯西对她大发雷霆。

“你这个小白痴!你妈妈差点死在那个野蛮的国家,你却在干这种蠢事!”奥拉愤怒地说:“不许你再用野蛮这两个字形容我的祖国!”“我也不允许!”黛丽丝说,“我的身上流着一半那个民族的血!”凯西喊道:“可你为什么没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半爱尔兰裔白人的血?!你没有表现出这一半血带来的文明和优雅,倒处处表现出那一半血的野蛮!”奥拉说:“当欧洲人还光着身子在树上摘野果时,当美洲大陆还是一片荒野时,非洲人已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明!倒是你那些文明人,他们从非洲带走了黑奴和资源,留下了笔直的国境线、不尽的战乱和贫乏单一的经济……凯西,你说话越来越像你父亲了。既然你现在连人类种族之间的平等都持这种态度,那还怎么看我们的物品平等的理想呢?”凯西哼了一声说:“那只是你的理想!不错,我年轻时曾是个理想主义傻瓜,现在想想真够滑稽的。自从我在1号基地的成长区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后,就明白再也没有比你那个理想更变态、更邪恶的了!”“那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奥拉冷冷地说。

他们并没有离婚,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因为奥拉埋头于2号基地的研究工作中,极少回家。凯西和他虽然在一个基地,但他们很少见面。凯西也日益感觉到了奥拉对她的戒心,她的位置离研究的核心部分越来越远了。菲利克斯有几次向她打听过奥拉的行踪,但凯西也说不出什么来。

当“创世”工程的第二研究阶段结束后,同第一阶段一样,所有的研究人员撤离了2号基地,前往3号基地,把那些第二阶段研究产生的基因组合体留在2号基地中。3号基地距2号基地有近二百公里,它的所在地离城市很近,完全没有了前两个基地的那种与世隔绝感。在参加“创世”工程的人们眼中,3号基地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渡过了愉快的5年。这里没前两个基地的那种恐惧气氛,原因很简单:“创世”工程第三阶段的产物是真正的人了。在前两个基地中最令人恐惧的成长区,在3号基地中却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这里的第一成长区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外人看去像是妇产医院或保育院的机构,第二成长区是一所漂亮的幼儿园,第三成长区则是一所正在建设中的规模庞大的学校。除了基因组合车间和人造子宫区外,三个成长区的防卫已经不是很严了。现在,只有第一成长区被启用,那里有大约5000名组合体,他们是一群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婴儿。在第三阶段,奥拉没有再用自己和菲利克斯的细胞做为实验材料,而是广泛选取了各种性别人种的细胞,这就使得这些婴儿彼此都不相像。要说有什么异常之处,那就是这些婴儿太完美了,在出生不久,就显示出了他们的健壮和活力。他们将成长为人类历史上最出色的战士,从地球上其他物种基因资源中所选取的最优秀的基因,将使他们如菲利克斯所希望的那样:如猎豹般迅捷、狮子般凶猛、毒蛇般冷酷、狐狸般狡滑、猎狗般忠诚。在他们长大成人后,并不需要强迫他们进入军队,在他们本性的深处,军队将是他们唯一愿意选择的归宿,这个本性已深植到他们的基因之中,就像趋向阳光的本性深植于向日葵的基因中一样。但所有这些素质,只会在战斗中才显示出来,他们平时将是一些温文尔雅的人,混在人群中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进入成长区的组合体还在不断增多,由于政府已经意识到“创世”工程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它最初设定的目标,所以进一步改造的人种,其基因将具有更广泛的优势。研究者们并不期望从这些孩子中产生出从爱因斯坦和毕加索那样的巨人,因为“创世”工程的核心是把其它物种基因的精华组合进人类基因中,而那些巨人所具有的素质是人类所特有的,无法从其它物种中得到。但这些孩子肯定具有自然进化的人所不具备的超级特质,他们将更强壮,更灵敏,能够适应恶劣的环境,具有更加锐利的眼睛和更加美妙的歌喉。

3号基地的研究者们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到成长区去抱一抱那些娃娃,前两个基地的恐惧就如同产生新生命的阵痛一样被他们渐渐忘却了。

在这表面的放松下,菲利克斯在暗中加强了对“创世”工程研究者们的监视,特别是对奥拉的监视。但这并不容易,联邦调查局参与此事的部门抱怨说,他应该早些着手此事,现在经过长期的合作,“创世”工程的研究团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封闭的圈子,他们对外人的戒心很重,要想渗入极其困难。而菲利克唯一能信任的凯西,已被完全排挤出了核心的研究范围,只能在外围做一些近似行政工作的事情。尽管如此,菲利克斯还是确认了奥拉同桑比亚的密切联系,其实奥拉同情桑比亚已是公开的秘密,而在这方面FBI无法给出进一步的情况。菲利克斯不只一次动了彻底改组“创世”工程核心研究机构的念头,但想到对这项极其庞大和复杂的计划可能带来的后果,他放弃了。

凯西只有一次提供了一个菲利克斯看来比较有价值的信息:她告诉菲利克斯,整个计划有一个很奇怪的跳跃。在2号基地的基因组合研究中,人类基因所占的比例最多没有超过70%,而进入3号基地后,这个比例一下就跳跃到了95%,现在已达99%左右,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跳跃,从已产生的研究资料中找不到这中间的研究过程,奥拉一定隐瞒了什么。但凯西提出的这个疑问属于高度专业的领域,在不惊动研究人员的情况下对此进行更深入的调查有很大困难,“创世”工程现在已到了最后的接近成功的阶段,任何干扰都是不明智的。

同时,在3号基地科学家们的意识深处,仍然陷藏着一个阴影:他们都得知,1号基地的那些组合体们都在一次原因不明的大火中丧生,而由于那些组合体在生理上有严重缺陷,即使没有那次灾难它们也活不长。但他们知道,第二阶段研究所产生的组合体比第一阶段的在生理结构上要完善的多,能够长期生存,它们现在肯定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只知道2号基地在被放弃后的这5年中,仍处于森严的戒备中,他们没有人再回去过,对那里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就在历时16年的“创世”工程即将最后结束时,一场改变一切的事变发生了。

在2号基地的高高的围墙外面,有一座3层的孤楼,这是2号基地警备部队的指挥中心,现在,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菲利克斯正在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与会的除了几名FBI与此有关的官员外都是清一色的军方人员。

菲利克斯打破了会前的沉默说:“这次会议,是应格兰特上校的要求召开的,他认为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下面请上校介绍情况。”格兰特上校是2号基地警备部队的指挥官,他站起来说:“我首先直截了当地向大家说明形势的严重性:我们有足够理由认为,在三天之内,将发生基地内所有组合体有组织的集体暴乱。”“根据呢?”菲利克斯问。

“我的直觉。”上校说着把双手向下压一压,"请各位不要指责我,我说这话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不负责任,从基地建成时,我就在这里工作,现在有10年了。对基地中组合体社会的行为方式和心理牲征,我有着全面和深刻的了解,所以我认为自己的直觉是可靠的。

“大家知道,这10年中2号基地经历了种种危险和灾难,大体上可分为3个阶段:第1阶段主要表现为组合体社会内部不同种群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是混乱和无组织的。大家可能还记得5年前那次大规模冲突,当时有一千多名组合体死于非命。这种冲突后来渐渐平息,以各种群为单位,组合体内部开始出现某种次序,并建立了初步的社会组织,于是进入了第2阶段。在这一阶段,组合体社会的主要注意力,从内部冲突转向以我们为代表的外部世界。它们无法从本质上认识自己的特殊性,他们看到,外部世界的各物种之间的差别也是巨大的,甚至大多数物种同人类的差别比组合体同人类的差别要大得多,它们不可能从本质上理解这两种差别的不同,于是它们得出结论:自己同人类的差别不应是进入外部世界的障碍。由各种群代表组成的一个委员会开始向我们提出要求,要求进入外部世界,并享有同人类一样的权利。它们对我们的解释不肖一顾,在我们给予拒绝后,骚乱便不断发生。组合体开始对警卫部队进行疯狂攻击,但由于每次骚乱都是以一个种群为主,所以规模有限,都被我们及时平息下去。在三个月前,所有的骚乱突然停止了,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第3阶段。在这一阶段中,组合体社会中不同种群之间开始了频繁的联系,行动诡秘,踪迹难察的蛇人充当各种群之间的联络员,它们频繁穿棱于各个营地之间,各种群开始混居,它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10天前,各种群之间的联系行动突然停止了,基地完全沉寂了下来,组合体社会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有人说:“这是第3小组工作的成绩。”第3小组是一个由心理学家和精神病专家组成的小组,负责平息和引导组合体社会的危险情绪。

“不要自命不凡了,霍普金斯博士!”上校轻蔑地一笑,“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火山口上,在组合体社会中,能量在聚集,地火在奔涌,大规模暴乱一触即发!”“可事关重大,我们需要确切的证据,上校。”菲利克斯严肃地说。

“我这就给您。事实上,组合体社会这突然的静止是在奥拉博士返回2号基地后发生的。在成长区,我们建立了庞大的监视系统,这个系统录下了奥拉进入2号基地后对组合体社会的一次讲话,讲话是在成长区最大的一间营房中进行的,听到这个讲话的有2000名组合体,再由它们把信息扩散到整个成长区,下面请大家听其中的一段。”会议室里响起了奥拉的录音:“……正如我上面所说的,曾经存在过1号基地,曾经存在过另一个组合体社会,其成员的数目与你们相当,但那个社会被残酷地消灭了,1万多个组合体都被一种可怕的炸弹烧成了灰。再说一遍,我刚才讲的一切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绝对真实,因为我就是那场屠杀的参加者之一!这样的事情,迟早也会落到你们身上!这是由于以下两个原因:其一:人类对干预自己的进化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他们那几千年的宗教和道德信仰,这些我无法对你们讲明白,一句话,这是他们对失去自我的恐惧感。这就发生了一件在你们看来不可思议的事:人类最恐惧的东西总是带有他们自身的特征,但这种特征又在某种程度上被异化了。比如在人类害怕的所有怪物中,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带有人的特征的怪物。这种恐惧在人类几千年的历程中一直没有停止过,而且越来越强烈,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他们的每一个细胞中。但以前,那些怪物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和恶梦之中,而你们把这种想象和恶梦变成了现实,因此他们不会让你们活下去。其二,人类是一个极端自私的物种,他们在这个世界所能认同的只有他们自己,甚至在人类的不同种族之间都会互相歧视,更不用提对待地球上的其它物种了。在他们的心目中,人类是万物之灵,比所有其它物种都要高出一个层次,这种想法就同我前面提到的那种恐惧一样根深蒂因,人类同其它物种在基因和血缘上的结合,可能是他们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耻辱了,而你们就是这种耻辱的具体表现,所以他们必定要消灭你们,以抹掉这种耻辱,就像一名有洁癖的人抹掉沾在他身上的污物一样。你们的生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因为你们在他们眼中不是人类。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你们就应该设法从这里突围出去,也许你们中的大部分会死,但只要能让外部世界知道你们的存在,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人类并不全是偏执狂,他们中有许多有理智的人,在他们中间,一个伟大的梦想已经出现,这个梦想就是在地球上建立一个所有物种完全平等的超大同世界,我坚信,这样一个世界一定会出现,那时地球将变成所有生命的天堂,而你们的行动,将是实现这个伟大梦想的第一步!”放完录音后,会议室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格兰特上校所说的可怕的形势被证实了。

菲利克斯说:“由于'创世'工程的需要,我们现在还无法对奥拉采取任何行动,但必须绝对禁止他再到2号基地来。”格兰特上校耸耸肩说:“他也不需要再来,他已点燃了导火索,只需在远方等着听爆炸声了。”“是的,”菲利克斯叹了口气说:“现在基地的组合体们已经知道了1号基地的事情,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我们现在的唯一选择就是采取果然行动,最后解决问题。”“行动的原则同1号基地一样吗?”上校小心翼翼地问。

菲利克斯坚定点点头,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现在基地有多少兵力?”菲利克斯问。

“两个营,只配备轻武器。”上校回答说,“这么多年来用这点兵力守卫基地,时时都像在走钢丝。”“那么请你估计一下,采取最后行动需要多少兵力?”“将军,按照您的指示,在3年前,我们就反复研究了最后行动的各种方案,每个方案的每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完成这个行动的兵力,最少需要一个步兵师。”“上校,我想有些因素在你的方案中可能还没有考虑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步兵师只能装备轻武器,最重的装备就是机枪。”“将军,我不明白……”“因为最后行动不能过多地引起外界的注意。10年前1号基地的那次行动在新闻界引起的麻烦,我想大家都记得很清楚,它险些使'创世'工程夭折。要快速集结一个重装步兵师,不可避免地需要进行大批量的装甲行军,这肯定要引起外界注意;如果采用分批方式不太密集地运进重装备,我们的时间又不够;更重要的是,使用如火炮之类的重装备所产生的爆炸声和烟雾,必然会引起注意。”“要这样的话,将军,完成这次行动的兵力要加倍,需2个师。”“您肯定吗?”“这是最低限度了。”菲利克斯摇摇头说:“在两三天内在这儿集结2个师,即使是轻装步兵师,也太显眼。”另一位上校说:“可以就近调集本州的国民警卫队,一个师大概不成问题。”“国民警卫队人员很杂,不利于以后的保密。”“可以不让他们参加正面行动,只进行一些外围工作,核心任务由正规军的师来完成。”格兰特说。

菲利克斯说:“这是一次十分艰难的任务,需要一支能胜任的精锐部队。最近的有82空降师,他们目前在俄克拉荷马州训练。”

菲利克斯和82空降师师长马克.克罗德上校站在距基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基地在他们下面尽收眼底。2号基地同1号基地在外观上十分相像,都是由一些形状相似的大得让人惊奇的建筑物组成,但它的面积比1号基地大许多,看上去像一座小城市。现在,这座“小城”躺在德克萨斯明亮的阳光下,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如同一座死城。

“将军,”上校说,“国内的这类行动不应调82空降师来,这种做法让人难以理解,应该爱护美国陆军的刀锋,这类行动对军队在精神上是一种磨损。”“我不知道你具体指什么?”“在1992年的一个深夜,我和这个师一起开进了洛衫矶,当时我还是个上尉。满街的玻璃碎片,在两旁建筑物燃烧的火光中闪闪发光。我看到那些没有着火的建筑旁,亚洲裔的店主们端着滑膛枪守卫着他们的店铺,而那些黑人则在楼顶上向下打枪。我和我那一个连的士兵在这燃烧的街道上端着枪漫无目标地走着,我们不知道谁是朋友,也不知道谁是敌人,像一群梦游者……这经历太糟糕了,将军,是一种创伤。”菲利克斯转身看着克罗德说:“上校,你和你的部队要做好准备,这次行动比那次要艰难10倍,它的意义更是重大,你们可能是在拯救美国。”“格兰特上校向我介绍过情况,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士兵们见到那些怪物时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恐惧能让他们更坚定地战斗。”“据我的经验不会。”菲利克斯叹了口气说,“但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我要说,上校,你的部队集结太慢,到现在,真正到位的兵力还不到三分之一。”“我没有办法,最近的机场不让使用,部队都要换上便装乘民用车辆稀稀拉拉地来。”“我可以调集一部分直升机来运送兵员,但数量不会很多,密度也不能太大,以免引起注意。”“将军,对部队的下一步部署,您有什么指示?”“你认为组合体最可能的突围方向是哪里?”“当然是这儿。”克罗德用拿着望远镜的手指着下面的一条通往平原的山口说,“这是进山的唯一通道,其它方向都是广阔的平原,它们向那些方向去等于自杀。”菲利克斯点点头:“我的看法同您一样,我决定把82空降师集中部署在这个山口前,其它的三个方向全部由国民警卫队布防,这样做是一场赌博,但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兵力有限。”“将军,按照您的决定,我想具体的兵力配置应该是这样的:我用两个旅构成两道防线,防守正面大约有5公里宽,再用一个旅做预备队,放在第二道防线后面3公路处,尽量配备一些用于高速机动的直升机和车辆,以防组合体从防线的某一处突破。”“我看可以。”菲利克斯再次点点头,“组合体没有热兵器,防线不要在掩体上下什么功夫,但一定要保证部队的机动性,组合体的移动速度是很快的,我们一定要保证在它们最密集的方向上集中兵力。如果组合体主动突围,我们就能在山口前的这块开阔地上消灭他们,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但如果他们长期龟缩在基地中,事情就比较复杂了,我们必须攻进基地,消灭他们,你们一定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克罗德问:“目前基地中组合体的确切数字是多少?”“11437个。”

“将军,那前面是什么呀,我们在同什么作战?”当菲利克斯和克罗德走近一挺重机枪时,两名正在整理弹链的士兵起身向他们敬礼,其中一名中士问。

“你好像心里没底?”菲利克斯反问道。

“是的,将军!”菲利克斯笑了笑:“中士,做为一名军人,是不可能自己选择敌人的。我要问,当一种奇怪状的外星生物向地球进攻时,你会怎么办?”“那我当然血战到底,将军!”“很好!”菲利克斯赞赏地点点头,“再说一遍,你无法自己选择敌人,但当你面对自己梦中都没有见过的最怪异的敌人时,还能手不发抖地射击,那么,年轻人,你就是一个英雄。”菲利克斯和克罗德沿着防线向前走去。这时,太阳已经有一半落下了山脊,把山的影子长长地投到前面的荒原上。2号基地有一半已在山的阴影中,另一半则被夕阳的光辉抹上了一层血红色。在山口前淡黄色的荒原上,由一挺挺机枪构成的防线看上去呈一条长长的黑线,这条线弯成弧形拦住了山口。

克罗德说:“将军,机枪是我们唯一能依靠的武器了,我下午又紧急调来了1000挺M60和300挺M2,还有一些可以平射的四联高射机枪。”他们走近了一挺M2重机枪,菲利克斯摸着被岁月磨得光亮的枪身,感慨地说:“在我是一名一年级军校生的时候,就用过这玩艺儿,现在它一点都没变。”克罗德说:“步兵轻武器现在在人们眼中已经像仪仗队的军刀一样,是一种装饰品了,已失去了对它进行改进的兴趣。但这玩艺在我们现在的场合却很适用,它的射速第分钟500至650发,不算高,但子弹初速有每秒850米,破坏力很大,有效射程最远可达6800米。用这种重机枪和M60轻机枪可构成梯次火力,重机枪火力可覆盖防线前1500米至4000米范围,这以近的范围则由轻机枪和重机枪共同覆盖,我想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冲过这两层火力的。”菲利克斯说:“上校,有一点你必须清楚,这批组合体比人要强壮得多。”“正因为如此,我才准备了这种东西。”克罗德从M2机枪的弹链上抽出了一枚12.7毫米的子弹,递给菲利克斯,“将军,你看,这是一种特殊的弹头,它其实是一个空心的小瓶子,里面装着半瓶水银,它的头部只盖着一层薄薄的封皮。当子弹击中目标后,由于目标肌肉和骨胳的阻力,子弹急剧减速,但是弹内的水银不减速,这些水银会冲破那层封皮,切断目标的肌肉和骨胳。这种子弹的射入口只是普通弹孔大小,但在另一面穿出的地方,可以打出足球大的洞,因而具有极强的伤杀力,地球上最强壮的动物也经不起它的打击,如果打得准,一发这种子弹就可杀死一头鲸!我现在已经给防线的所有机枪配备了总共100多万发这种子弹。”“很好。”菲利克斯把那枚子弹插回了弹链上,“再调来300具火焰喷射器。”克罗德惊奇地看着菲利克斯:“将军,那种短射程的东西在这儿有用吗?”“也许有用的,某种类型的组合体可能只有用它才能对付。”

天黑的时候,对2号基地的包围形成了。菲利克斯把这个包围圈戏称为“戒指防线”,因为包围圈的三面都是由国民警卫队组成的稀疏脆弱的防线,他们每个班才配有一挺轻机枪,如果组合体集中向那些方向冲击的话,他们只有依靠手中的步枪和冲锋枪作战了。而82空降师则集中部署在山口地带扼守着进山的唯一通道。菲利克斯和克罗德都为这种冒险的布署捏着一把汗,但从直觉上,他们也都相信组合体会集中冲向这个方向。

基地中的最后一批人员撤出了,紧接着切断了基地的水电供应。望着陷入黑暗的2号基地,菲利克斯回忆起了十多年前1号基地的那个恐怖的夜晚。与那时不同的是,这时的2号基地并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仍然是一片死寂,这寂静更加深了菲利克斯的紧张和恐惧。

后来天阴了,乌去遮住了不多的星光,更加浓重的黑暗把整个世界像墨汁一样盖了起来。菲利克斯不止一次用夜视望远镜观察基地方向,基地那高大整齐的建筑在微光镜头中好像印在底片上的反片图象。后来,他觉得有些累了,就回到了用做指挥所的那顶野战帐篷中。克罗德上校刚刚巡视完防线,也回来了。

“您能不能停一会我看着很累,您一进来就总这么来回走。”克罗德上校说。

菲利克斯仍然来回以军人标准的步伐踱着,“在西点,这是教官惩罚学生的办法之一:让他在操场的一角来回走几个小时。久而久之,我喜欢上了这种惩罚,只有在这时我才能很好地思考。”

“这么说,您在西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我在弗吉尼亚军校却很讨人喜欢,那里也有这种惩罚,我一次也没受过,倒是在高年级时,我常用它来治那些刚进校的毛毛头。”

“世界任何一所军校都不喜欢爱思考的人,西点不喜欢,弗吉尼亚和安纳波利斯不喜欢,圣西尔和伏龙芝都不喜欢。”

“是的,思考,特别是象您那样思考,对我是件很累的事。不过,这场小小的战争确定有很多可思考的东西,当您戴上少尉肩章时,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后会指挥这样的战争。”菲利克斯叹了口气,“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现在才知道,所谓理智是一种多么脆弱的东西。在耗尽了我半生心血的'创世'工程中,特别是这最后16年中,我一直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惧里,事实上,在这16年,五角大楼和4任总统也并非是沿着理智的轨道行事的,而'创世'工程是一项最需要理智来指引的事业,在这一点上,可能奥拉是唯一胜任的人。”克罗德上校看着菲利克斯说:“将军,您是说,我们应该让那些组合体活下来?”“甚至把它们编入军队,上校。既然战争是一种只适合冷酷的野兽从事的活动,那么迟早会有国家这么做的,我们为什么不先做呢?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后来,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威士忌,就躺到各自的行军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菲利克斯被一种声音惊醒,醒来后那声音反而消失了。但菲利克斯知道那声音不是来自梦中,它确实存在,像远方的地震和洪水,像世界毁灭前某种力量的低沉的合唱。这种感觉他只有过一次,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躺在中东的发着余温的沙漠上,伊拉克的坦克群正在黑夜中逼近……

克罗德上校也醒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冲出了野战帐篷。他们发现,整个防线骚动起来,军官们大声喊着来回奔跑,每一挺机枪后面,射手都严阵以待。这时,菲利克斯再次听到了从2号基地方向传来的那种声音,他举起夜视望远镜观察那边,在那黑白底片一样的图象正中,在基地和荒原地平线的交接处,他看到了一条蠕动的白线。放下望远镜后,眼前一片漆黑,但那声音更大了,不用特别注意就清晰可闻。这时,他身后啪地一声,周围骤然亮起,所有人和物的影子在急剧移动,一颗照明弹升上了夜空;与此同时,在防线的不同位置,更多的照明弹蜂拥着窜上夜空,低低的云层散射着照明弹的光芒,使整个天空看上去绿荧荧一片。菲利克斯再次举起望远镜,就在这发着绿光的阴森的天空下,他看到了远方的敌人。

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是一大群马,至少有上千匹。那些马背上没有骑手,它们象潮水般冲过来,密密地覆盖了荒原。只能看到马群的前锋,后面的一切都被马群激起的遮天的尘埃遮蔽了,那尘埃在照明弹下也像云层一样发出绿荧荧的光。菲利克斯这时仿佛站在一个远古的战场上,感到了那种最原始的战争力量的雄伟和它所带来的恐惧。马群更近了,从望远镜中已经能分辩出其中的个体。这时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匹马都长着一个硕大的人头,那些人头都留着长长的头发,在急进中像一面面黑色的旗帜那样飘动着。那些马身上的人头五官清晰,它们张开大嘴吼叫着,双眼发出凶猛的光,在发着绿光的天空下,显得狰狞可怕。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真正体会,把一个人头放大许多倍并安放在马身上,其视觉效果是何等的恐怖。

这时,菲利克斯听到了一挺机枪的连射声,从那尖细的声音中他听出了那是一挺轻机枪,而现在,目标还没有进入重机枪的射程,显然射手是在恐惧中本能地扣动了扳机。接着,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防线上的机枪一挺接着一挺开火了,如暴雨般密集的狂躁的射击声盖住了一切。防线在荒原上显形了,它是一条由无数急闪的光点构成的横贯荒原的孤形曲线。在马群与防线之间的宽阔地带上,出现了两条弹着带,上面尘土飞溅,如同暴雨初次落到灰地上。菲利克斯和克罗德都注意到,两条弹着带只达到机枪最远射程的一半多一点,这可能是由于这种空心子弹与普通子弹的结构不同造成的。克罗德首先清醒过来,开始沿防线阻止轻机枪的射击。在防线的各处,轻机枪的射击渐渐被制止了,轻机枪枪口火苗状的火焰消失了,只剩下M2重机枪十字状的喷火,弹着带也只剩下远方的一条。

马人的前锋已经冲进了弹着带,许多的马人像遇到绊索一样倒地,由于速度很快,倒地的马人身体都在向前翻滚着,难以分辨出哪些马人是中弹倒地的,哪些是被绊倒的。后续的马人群不断向前冲,使得马人的阵线不断地滚动着前进。

更多的照明弹升上了夜空,在一片剌眼的亮光中,菲利克斯和克罗德都看到,组合体的阵线中除马人外又出现了另一种个体,那是狮人组合体。那长在狮身上的人头比马人的更大,人头上的乱发愤怒地直立着,如同狮子的鬃毛。由于狮人的高度比马人低许多,所他们中弹的比例也低,马人中弹较多,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使得狮人群在阵线中凸现出来。

整个组合体的阵线,如同一长根迎着狂风的树枝,不断地有树叶被吹下去。随着阵线向前的推进,机枪的火力越来显示出威力,中弹的组合体越来越多,但后面的组合体仍踏着前面同类或异类的尸体坚定地前进。菲利克斯和克罗德觉得,他们在看着一面卷着的巨大地毯向着他们展开来,他们不知道这死亡之毯什么时候能展到头。这时,在震耳的射击声中,人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就是从组合体阵线中传来的马的嘶鸣声和狮子的吼声。这声音开始隐隐约约,不时被射击的巨响盖住,但随着组合体群距离的接近,它越来越响,让防线上的人们心惊胆战。

当组合体群的前锋接近轻机枪的射程时,防线中的轻机枪重新响了起来,这尖细的射击声同重机枪粗犷的巨响混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响彻天地的死亡大合唱。轻机枪加入后的效果马上显现出来,马人和狮人成排倒下,组合体阵线推进的速度明显减慢了,它们仿佛顶着一阵突然加强的狂风在艰难地前进,每前进一步都以无数组合体的死亡为代价。菲利克斯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奔跑在最前面的马人的头部被一串子弹击中,那串水银子弹把它的后半个脑袋全部炸飞了,当这个马人倒地后,那飞散的血肉像泥巴一样落到它身上。整个组合体群中都纷飞着这样的细碎的血肉,其间还夹杂着整条的被那种可怕的子弹切下的肢体……

终于,在这扑面而来的弹雨中,组合体的阵线停滞了,当又一排马人和狮人倒下后,菲利克斯和克罗德看到,这张死亡之毯已卷到了头,后面只剩下了一排稀疏的马人和狮人,其中还有一些人和其它动物的基因组合体。这些组合体开始漫无目标地奔跑着,它们瞪着惊恐的眼睛扫视着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似乎很茫然。最后,它们几乎同时转身向着基地方向逃去。呼啸的弹雨追着它们,远去的组合体的数量在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一个马人在大片尸体间四处奔跑,这是一个强壮而敏捷的组合体,在弹雨中跳着优美的死亡之舞。有几挺打出曳光弹的机枪追踪着它,那几条明亮的弹流如鞭子一样抽打在它的前后左右,在地上激起了一串串高高的土柱,并从那些躺在地上的已死去的躯体中抽打出横飞的血肉。那个马人仍然在敏捷地迈着步子,就像在几根绊索之间跳跃一样。很快,弹流切断了它的一条腿,当它试图用剩下的三条腿站直时,又一条发光的弹流似乎无意中扫过了它那硕大的人的头颅,那头颅立刻碎了,那个马的躯体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后,隐没于那一片尸体之中。

枪声停了,整个战场沉寂下来,士兵们都无力地瘫倒在机枪后面,冷汗湿透了他们的迷彩服,他们目光呆滞,一时无法从刚才的恶梦中摆脱出来。前面的战场上,漂浮着一层正在散去的尘土,散射着照明弹的光,把整个战场罩在一层绿色的光晕中,那一大片组合体的尸体在这光晕中模模糊糊,而地上的血呈一片片黑色,使这一片荒原像一大块迷彩布。当防线上人们耳朵中的嗡嗡声平息下来后,他们听到了受伤的组合体那怪异的惨叫声回荡在战场上空,这声音使许多士兵捂住了耳朵。

菲利克斯对正在擦额头的克罗德上校说:“告诉部队不要松懈,我大概统计了一下,只消灭了五千左右,还不到一半。”克罗德突然呆住了,用手指着前方问:“那是什么?!”菲利克斯向前看了看,除了一层绿荧荧的浮尘外什么也没有看到,便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克罗德。

“地上!”克罗德喊。

菲利克斯仔细地看前方浮尘下的地面,发现在那些组合体的尸体中间,似乎有种液体般的东西在流动,那东西像闪光的水银般从尸体间的缝隙中漫过来。菲利克斯举起望远镜细看,望远镜立刻从他的手中掉到地上,他惊恐地后退一步,被脚下的弹壳滑倒了,他挣扎着从那哗哗作响的弹壳堆中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叫:“射击!全线射击!蛇人!蛇人!!”克罗德和旁边那个重机枪射手呆呆地看着菲利克斯,用了几秒钟才明白了他的话的含义。重机枪开始射击,但这挺M2只打了几发就卡壳了,显然枪管已经过热,两名士兵开始手忙脚乱地换枪管。防线上其它的机枪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来,显然射手们大都不太明白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射击恢复得有些慢。

这时,蛇人的前锋已通过了最前面的尸体堆,完全暴露在沙地上。防线前面的荒原立刻被密密麻麻的蠕动的黑色曲线覆盖了,仿佛整个地面都在蠕动。

防线上的士兵这时才明白过来,射击声骤然密集起来,蛇人阵线立刻淹没于一片弹雨激起的尘土和血肉之中。许多中弹的蛇人翻滚着,它们那粗大的蟒身露出了雪白的腹部。但由于蛇人群紧贴地面前进,机枪火力对它们的杀伤力远不如对马人和狮人大。蛇人的阵线在迅速逼近。

防线上士兵们的神经开始崩溃,克罗德看到刚才换枪管的那两个士兵首先扔下机枪向后跑去,紧接着,整个防线就像洪水前溃决的堤坝一样垮掉了,所有的人都丢下了武器,没命地向后逃窜。克罗德大声制止,并掏出手枪朝天放了两枪,但连他自己都没听到枪声。这时克罗德才直正体会到了李奇微在朝鲜战争回忆录中的名言:阻止一支溃败的军队,就如同阻止一次雪崩一样。淹没他的枪声的声音来自前方,那是无数尖细的怪叫的和声,好像有几万只利爪在同时划玻璃,那声音是正在逼近的蛇人群发出的。克罗德呆立着,看着前面那死亡的黑潮。“快,退到第二道防线!”菲利克斯抓住他喊,这时他才醒悟过来,同菲利克斯一起混入溃逃的人群向后跑去。

蛇人群的爬行速度快得惊人,它们紧咬着后退的士兵们,当从第一道防线退下来的最后一个人进入第二道防线后,蛇人距这里不到50米了。在照明弹的光芒下,那蠕动的蛇群一眼望不到头,而那蛇身上一个个人头,好像是浮在这波动的黑色洪水之上。

第二道防线的机枪一起吼叫起来,但同在第一道防线一样,阻止不了蛇人群的推进。

“火焰喷射器!”菲利克斯大喊。

300条火龙从防线上腾起,扑向蛇人群,立刻把那里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巨蟒的躯体在烈火下疯狂地扭动,仿佛是一片在火海下沸腾的液体。恐惧使火焰喷射器的射手们不间断地喷射着,直到把所有的燃料罐用光,使那条火带向后延伸了许多,并且燃烧得更加凶猛。这时,克罗德打心眼里佩服菲利克斯的远见,蛇人们对火的恐惧立刻显示出来:火带后面的蛇人群惊恐地后退,而再往后的蛇人群由于不明情况,仍在向前涌来,于是便在距火带不远处堆起了高高的一堆。所有的轻重机枪抓住时机,对准那道蛇堆疯狂地射击着。这时,战场除了上千挺机枪射击的巨响,火焰在风中的呼啸声,被火焰吞没的蛇人们的尖叫声外,还有一阵奇怪的滋滋声,那是密集的子弹钻进蛇人堆中发出的声音。那道2米多高的由蛇人堆成的山脊变得血肉模糊,表面上飞溅着细碎的肉块和血浆,被切断的巨蟒的身体不时从中竖立起来,然后又软绵绵地倒下。

射击一直持续着,蛇人堆的蠕动渐渐平息下来,其中的蛇体变得支离破碎,飞溅的血花和残肉变得越来越密。菲利克斯觉得,整个蛇人堆如同一大团放在大地的案板上正在被越剁越碎的肉馅!当射击声最后平息时,蛇人堆已经变成一堆破碎的烂肉了。

大火烧了很长时间,空气中充满了焦肉味,防线上很多人呕吐起来。

部队在凌晨2点开始进入2号基地。82空降师的一条长长的散兵线慢慢地越过了整个战场,士兵们淌着血和沙土混成的泥浆前进,搜索着还活着的组合体并击毙它们,战场上响着零星的枪声。

在他们从第二道防线出发时,士兵们首先经过那片已烧焦的蛇人群,然后又经过了那条长长的已一动不动的蛇人堆,这时,有一条遍体鳞伤的蛇人突然从那堆烂肉中窜了出来,,用它那巨蟒的身体死死地缠住了一名士兵,并把它那沾满血污的人头和士兵脸对脸地紧靠着,怪笑起来。当其他人用剌刀和匕首杀死蛇人并把那名士兵弄出来后,他已经惊吓而死了。

就在散兵线已到达基地时,菲利克斯和克罗德乘坐直升机飞到基地上空盘旋。在照明弹剌眼的光芒下,下面的基地似乎失去了立体感。

克罗德上校说:“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共消灭了10082名组合体。”菲利克斯长出了一口气:“基地中剩下的一千多个组合体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它们属于战斗力较弱的那种,其中的500个是不可能离开水的鱼人组合体。”当他们的直升机降落到培育鱼人组合体的那几个大水池边时,进入基地的士兵已到了那里。直升机上的探照灯照在水池中央,菲利克斯和克罗德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水下游动的鱼人,它们上半部是人的身体,下半部长着一条巨大的鱼尾。不时有一个鱼人的人头伸出水面,惊恐地四下看看,然后又潜入水中,那鱼尾接着露出水面,在探照灯中白光一闪。菲利克斯对旁边的一名上尉点点头,那名上尉指挥两个士兵打开了一个黄色的金属桶,小心地把里面的氰化物倒入池中……

清剿活动已在基地中展开,那些大建筑物中都传出了枪声。

同一个班的士兵一起,菲利克斯和克罗德进入了一幢成长区的大建筑。里面黑暗而宽阔,手电的光都照不到头。现在这里似乎空无一物,只有他们的脚步发出空洞的回声。

当手电光照到墙壁时,有人惊叫起来,他们看到,在那高大的墙壁上涂抹着巨大的壁画,那些画线条简洁粗犷,很像原始人画在山洞中的岩画,也很有些毕加索的风格。画面上有高山、大河、森林和草原,继续向前走,画面上又出现了城市的高楼群。站在这组合体表达对外部世界的向往的壁画前,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宗教般的敬畏,他们呆呆地看着,忘记了一切。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有些噼啪掉在地上,但大部分都准确地落在士兵的身上。手电光中,他们发现那是从天花板上掉下了一群壁虎人。这些长着人头的壁虎刚才就爬在建筑物高高的顶部,墙上的这些壁画可能就是它们的作品。士兵们中响起了一阵惊叫声,接着是一阵纷乱的射击声。这些壁虎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它们带给人的恐惧,它们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士兵们最后都努力摆脱了它们,然后用步枪朝它们射击,甚至用剌刀挑它们。在几分钟内,所有的壁虎人就被全部杀死了。

看着那一堆可怖的尸体,士兵们要么吓得缩成一团,要么瘫在地上起不来。有一个被剌刀划开肚子的壁虎人正好躺在菲利克斯的脚边,那个人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血从嘴里流出来。虽然那个组合体中有他一半以上的基因,但长得同他并不相像。尽管如此,菲利克斯还是从那张脸上看到自己年轻时代的影子,他本能地四下看了看,发现被恐惧攫住的克罗德上校和士兵们都没有再细看这些尸体。

过了几分钟,士兵们陆续站起来,平端着枪,相互间靠得紧紧的,继续搜索着大厅。他们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当他们正要从建筑物的另一个门走出去时,菲利克斯听到克罗德惊叫一声。他猛地转身,看到了克罗德身边有一个体型很大的螃蟹人。在那半米高一米多宽的蟹身上长着一个人头,初一看好像是一个人坐在一辆小型机械车中。它的一支有力的大钳夹住了克罗德的一支脚,并把他拉倒在地,另一支大钳伸向克罗德的颈部,上校本能地伸手去阻挡那支钳,结果手被钳住。菲利克斯掏出手枪,一枪便打穿了蟹身上的那个人头,血污溅了克罗德一脸。菲利克斯把剩下的子弹全部打在蟹身上,那些从那支伯莱达手枪射出的9毫米子弹,在蟹身上的几丁质硬板上只留下几个小孔,那两只大钳仍死死地卡住克罗德的手和脚。两个士兵把两梭子冲锋枪子弹胡乱地打在蟹身上,子弹像是击破一个三合板箱一样把蟹壳掀起一大块,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蟹肉。克罗德惨叫着滚到一边,菲利克斯以为他从蟹钳中挣脱出来了,但在手电光中他发现,上校的一支手和一支脚都已被齐齐地钳了下来。

天亮时,2号基地的清剿工作已全部完成。站在大水池边,菲利克斯看到,在黎明惨白的天光下,水面上浮满了鱼人的尸体,士兵正用铁钩子把那些人身鱼尾的躯体钩起来,装入黑色的尸袋中。

两个士兵用担架抬着他们的师长走了过来,上校的断手和断脚上缠着大团的纱布,血从中渗了出来。由于过量使用止痛吗啡,他看上去神情恍惚。

菲利克斯握着克罗德唯一的一支手说:“上校,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我将向国防部申请,给予你们最高的奖赏。”上校醉酒一样怪笑着说:“完了,将军,我的师完了。”“上校,怎么能这样说呢?整个行动中只有一名士兵阵亡,受伤的也不多”“不,将军,82空降师已全军覆没。”克罗德说,用那支断臂向菲利克斯敬了个礼。

看着远去的担架,菲利克斯的心沉了下来,他知道克罗德说得对,在未来的日子里,参加过这次行动的所有士兵都需要接受长期的精神治疗,他们再也不适合在军队呆了,这只精锐部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可能只有其番号还存在,它要真正恢复,需要等到3号基地中那些孩子们长到适合参军的年龄。

在清理战场完成后,菲利克斯得知有极少数组合体漏网了,他预感到后面的事情将有些麻烦,但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可怕。

漏网组合体的第一个案例就是奥拉博士女儿的死。那显然是一个很聪明的蛇人,它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黛丽丝的电话号码,并到高速公路边的电话亭去给她打了电话,约她来那里。它显然没有想加害于她,只是认为做为奥拉的女儿,黛丽丝一定比别人更能接受它。同时因为她是记者,可以更方便地把蛇人告诉她的事公布于众。但它不知道,黛丽丝从未被允许接近过父亲的工作,以前更没有见过任何组合体。于是,那天,在那个处于旷野的电话亭旁,黛丽丝第一眼看到那个蛇人,就被吓死了。这个蛇人是如何漏网的,有多种猜测:它可能是在那晚的混战中,穿过防线的逢隙逃到了山上,或是穿过国民警卫队稀疏的防线逃走的。

现在,奥拉和菲利克斯站在这个小镇里,看着那个黑色的尸袋被搬上直升机。

“博士,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菲利克斯说。

奥拉的双眼茫然地看着无限远处,喃喃地说:“我常常把各种小动物的组合体做为礼物送给她,像长着翅膀的小白鼠、长着兔耳的小猫等等,她都是很喜欢的,我以为她并不害怕组合体。”

“博士,在您的眼里,所有的生命都不过是一串长长的DNA链,没有太大的不同,就像在爱因斯坦眼里,世界只是由光和弯曲的空间组成的一样。但在普通人眼里不是这样,在我们眼里,长着翅膀的小白鼠和长着人头的蛇是有很大区别的!”

奥拉沉默了,在直升机螺旋浆激起的尘土中,他的双眼一眨不眨。

“蛇人是怎么会知道黛丽丝的电话号码?”菲利克斯突然问。

“它们是我创造的,我有权告诉它们我想告诉的。”

“您没有权利!那些组合体属于美国!还记得在波士顿那幢海边别墅中您对我说过的话吗?您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首先违背诺言的是美国政府,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们根本不打算遵守百慕大协议。如果可能,你们会把创世工程的技术秘密保守到底的。”

菲利克斯冷笑了一下:“博士,主要原因可能不在于此吧。你那个物种大同世界的理想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为了它您可以背叛国家。”

“是国家背叛了自己的理想!我原以为,一个产生了林肯的杰佛逊这样的人的国家,对物种平等的思想至少是能够容忍的,可一号基地的那场大火和这二号基地的这场大屠杀告诉我我错了。其实,当我看到有些南部城市的市政厅上还飘着南部联邦的旗帜时,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可不同理想的合作双方完全能一起干出伟大的事业,比如在人类的航天历史上,科学家们和军方合作,前者是为了探索宇宙,后者是为了获得更有威力的武器,无论在美国和苏联,这两群人之间的矛盾常常出现,但他们的合作还是使人类飞出了地球,开创了航天时代……”

奥拉深深叹了口气:“是的,我们本来可以干成伟大的事业的,航程开始时我们都知道它是很凶险的,但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真正使整个'创世'计划成为一个爆炸性新闻的,是那些漏网的蜥蜴人组合体。它们是人和变色龙的组合体,其身体可以迅速变幻色彩,与周围的环境溶为一体,使人即使在光天华日之下也极难发现。这就使得它们在那天晚上轻而易举地穿过国民警卫队的防线,并且到达了最近的高速公路。它们从高速公路上的加油站爬上卡车,它们的身体立刻同车箱溶为一体,仿佛是上面的一个凸起。它们就以这种方式沿高速公路旅行,进行入了沿途的几个大城市。其中的几个组合体居然走了两千多公路,到达纽约。那天,整个纽约市都处于一片恐慌之中,人们看到,在高大的自由女神像上,有好几条人首晰蜴,它们有的爬在她的头顶上,有的挂在她高举的火炬上。这时它们的身体没有随环境变色,而是变成了醒目的黑色。

两天后的深夜,菲利克斯穿着便装,独自开着一辆小货车,从3号基地向奥拉博士家的方向驶去。在小货车的车箱中,有一个蜘蛛人。它那长着八条腿的球形的身体有1米多直径,球体上靠前的部分长着一个人头。

菲利克斯从驾驶座上对蜘蛛人说:“是我把你从那场大屠杀中救出来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们应该互相为对方尽自己的责任。”说这话时菲利克斯厌恶得想吐,但为了达到目的,他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你明白吗?”他问蜘蛛人。

“我只有一件不明白的事,”蜘蛛人用沙哑的嗓音问,“你为什么要杀奥拉?在2号基地,我看到你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人类的事你不懂!”菲利克斯说,“这和个人感情没有关系,他是唯一一名知道'创世'工程全部内幕的军外人士,如果这内幕全部公之于众,军队将面临着一场灾难,甚至可能在整个国家引发一场动乱。而奥拉具有强烈的反军队和反政府倾向,他参加'创世'工程有自己疯狂的目的,他一定会把这16年来发生的一切向新闻媒体全盘托出的!他是一个世界闻名的科学家,让他沉默的唯一办法就是干掉他。”“可是,你们有那么多可怕的武器,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为什么还用我去杀奥拉?”“我说过奥拉是一位世界名人,外面对他的死当然会很注意。如果他死在你手里,人们就会认为,是他创造的组合体对他怀有怨恨而杀死了他,这样事情就会平安地过去。”蜘蛛人沉默了一会说:“我会把事情办好的,你是先祖。”奥拉的住宅离3号基地不远,座落于一个幽静的小镇的外围,在深夜,这里更是寂静无声。货车停在距那幢二层小楼不远处,蜘蛛人从货舱中溜了出来,它那八条细腿移动得十分迅速,以至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使得他那圆球状的身体仿佛是飘浮在地面上的一个幻影。它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住宅院子的栅栏,然后轻盈迅捷地飘过了草坪,无声地攀上了小楼的二层阳台,来到阳台上的落地窗前。菲利克斯听到了轻微的玻璃破碎声,接着看到落地窗打开了,蜘蛛人的身影消失在窗内的黑暗中。

菲利克斯摇下车窗,竖起耳朵捕捉着来从打开的落地窗中传出的声音,但那边除了寂静什么都没有。突然,他看到小楼上层的灯亮了,同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蜘蛛人打来的电话。

“先祖,我已经把事情办完,您要不要来看看?”菲利克斯说:“你等着,我就来。”说完下了车,四下看看,然后朝住宅走去。围住院子的栅栏的门关着,他只好从门上翻了进去。当走上前门的台阶时,他掏出手枪,谨慎地接近那扇门。他在门前停了一会,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然后试着拉门,门一下被拉开了。他平端着枪,慢慢地向黑暗中走去,并伸出左手去寻找电灯开关。但这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粘到了脸上,他伸出左手去拂那东西,手刚抬到半空,也被粘住了,握枪的右手本能地抬起来,也被粘在什么东西上。他用力挥动着两臂,但又被拉回了原位,好像两手都被橡皮筋捆住一样。

灯亮了,菲利克斯恐惧发现,整个客厅中布满了粗粗的蛛丝,它们有小指粗细,密密地从客厅纵横交错地穿过。它们都呈半透明状,在灯光下,表面有一层变幻不定的霓彩光膜。而在客厅的门口,有一张完整的蛛网,菲利克斯就粘在这蛛网上。他拚命挣扎,但只会使更多的蛛丝粘到身上。有2条蛛丝粘到他的脸上,其中一条粘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另一条则粘住了他的嘴。这种蛛丝的粘力十分强大,菲利克斯感到好像有无数个小吸盘死死地吸住脸上的皮肤。他再次挣扎,但感到一阵剧痛,粘在脸上的蛛丝险些把皮肤扯下来。粘在身上的几条蛛丝同时收紧,他两脚离了地,被蛛丝悬在半空中,手枪掉在地上。菲利克斯看到那个蜘蛛人正用八条腿搭在几根蛛丝上稳稳地悬在客厅正中,得意地看着他在蛛网中挣扎。

蜘蛛人说:"我不杀奥拉,他说蜘蛛和人是平等的,1天前我就把这事通知了他,他已经跑了,你抓不住他了,哈哈!

菲利克斯被粘住的嘴只能发出唔唔声。

“我要杀你,那天夜里是你杀了所有的组合体。像这样你很快就会死的,会死得很难看,哈哈……”蜘蛛人大笑起来。

他知道蜘蛛人的预言是对的,那些粘住他的蛛丝并不是静止的,在蜘蛛人八条细长的腿的操纵下,蛛丝有的拉伸有的收缩,把他的身体像绳子似的扭了起来,这使他窒息。蜘蛛人那八条腿还在不停地动作,使蛛网向不同的方向扭曲他,像是以蛛丝做琴弦,弹奏一首死亡的乐曲。菲利克斯感到自己的脊椎骨在极度的扭曲中快要折断了,他感到死神正向他招手。

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枪响,他的脸正好冲着蜘蛛人的方向,他看到蜘蛛人的人头上出现了一个弹洞;紧接着急促的枪声连续响起,黑色的血像一股股小喷泉从蜘珠人那圆形的身体中喷出来,它在蛛网上挣扎了几下就倒挂在那儿不动了,那个人头垂下去,血淅淅沥沥地滴到地板上。

由于没有了蜘蛛人的操纵,蛛网松了下来,菲利克斯的身体转到了能够呼吸的姿式。他转头一看,看到凯西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他那只现在已打完子弹的手枪,射击的烟雾还在她周围缭绕,她小心地不接触前面的蛛丝。

“请等一下,我去车库中拿一个工具来。”凯西说完离去,很快回来了,手中提着一把电锯。她在门边的一个电源插口上插上电锯的电源,然后启动了它,小心地切割着菲利克斯周围的蛛丝。当蛛丝被切得只剩下2根时,菲利克斯扑通一声掉到地板上。受那两根蛛丝的拉动,客厅中整个蛛网一起波动起来,倒挂在网上的蜘蛛人的尸体也随着上下起伏,像是又活了。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奇妙的东西了!”凯西看着电锯上缠成一团的蛛丝说,“这是材料科学的革命!”菲利克斯忍着剧痛,好不容易才扯下粘在脸上的那两根蛛丝,凯西看到,他的脸上被蛛丝粘过的地方出现了两道血痕。他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像是一个刚被从水中救起的人。

“奥拉昨天早晨就走了,”凯西冷冷地说,“他有私人飞机,现在说不定已到桑比亚了。”“桑比亚?!”菲利克斯浑身一震,抬头盯着凯西。

“将军,我们还是到一个舒服一些的地方谈吧。”凯西望着满屋的蛛丝说。

菲利克斯艰难站起来,跟着凯西沿门厅走去,拐了一个弯后起入了一间较小的房间。凯西打开灯,菲利克斯欣慰看到这里没有蛛丝。凯西拿出了一瓶威士忌,给菲利克斯倒了一杯,菲利克斯没接那杯酒,而是拿过瓶子对着嘴灌了起来。

“将军,这就是结局?”凯西仍用那种冷冷的语气说。

菲利克斯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没想到2号基地有那么多漏网的。”“哼,将军,您根本想象不到有多少漏网的,情况比您想的要可怕10倍!”菲利克斯抬头看看凯西,“你刚才提到了桑比亚?”“我们还是从谈2号基地谈起吧。”凯西说,“将军,还记得我向您提出过的那个疑问吗?”菲利克斯茫然地摇摇头。

“我不止一次提醒过您,在2号和3号基地的组合体之间跨度太大。2号基地中大部分的组合仍是人和异种基因参半的,少数人类基因比例较高的,也没有超过70%。奥拉不可能一下子完成那么大的跨越,产生出1号基地那些人类基因占95%以上的组合体,这中间一定有一个过渡。”“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菲利克斯仍然很茫然。

“将军,您当初真不该介入'创世'工程,在这方面您是个白痴,落到这一步毫不奇怪。”凯西气急败坏地说,把自己手中的那怀酒一饮而尽。

“你是说,在2号基地和3号基地之间,还有一批我们不知道的组合体?!”“正是这样!”凯西点点头,“事实上它们是2号基地所产生的组合体中的一部分,但是最成功的一部分,在这部分组合体中人类基因比例也较高,占到80%到90%。”“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菲利克斯怀疑地问。

“我也是刚刚知道,否则早就告诉你了。我在基地的中心计算机中设置了一个秘密的备份程序,把大部分信息都用压缩方式备份下来。但是因为我被从核心研究机构排挤出去,所以一直接触不到已备份的信息。奥拉昨天走了以后我才能进入中心计算机并看了备份的信息,其中绝大部分的信息同它们的正本一样都被删除了,从剩下的信息中我得知了这些情况。”“你说的那一批组合体数目有多少?”菲利克斯问。

“3万。”凯西说。

“什么?!”菲利克斯大惊失色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是的,有3万个,也就是说,在这次最后行动中,你们只消灭了2号基地产生的所有组合体的四分之一。”“这是不可能的,博士,你在说梦话!”菲利克斯笑着摇摇头,“2号基地一直处于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中,不可能有额外的3万名组合体在那儿成长起来而不被察觉。”“不错。但将军,那3万名组合体成长的地点不是2号基地,而是桑比亚的丛林。”望着再次大惊失色的菲利克斯,凯西接着说:“早在十多年前,奥拉就把这批胚胎细胞偷运到了桑比亚,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3万个胚胎细胞,加上存放它们的超低温容器,一个人就能拿得动。那时,桑比亚刚刚发生政变。”“但,博士,这么多的胚胎细胞要成长起来,需要庞大而复杂的人造子宫系统,桑比亚显然没有这样的设施。”“他们有人的子宫,桑比亚并不缺少健壮的育龄妇女。”菲利克斯点点头,“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行动。”“而且这些年您对此一无所知!”凯西讥笑着说,“但您总听说过一个名叫'物种共产主义'的组织吧?”菲利克斯又点点头,凯西接着说:“这是一个严密的国际组织,他们的纲领就是奥拉那个荒唐的梦想:让地球上的所有物种在人权和法律的意义上同人类平等,建立所谓的物种共产主义地球。奥拉是他们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这个组织中聚集了大批最有才华的科学家,他们中许多人在生物学革命中暴富,是财力雄厚的亿万富翁,他们都是像奥拉那样的狂热的理想主义杂种。桑比亚的计划,就是以这个组织的人力物力为基础,在桑比亚政府的支持下进行的。他们的医生把那些胚胎细胞植入桑比亚妇女子宫中,通过正常分娩生出它们。那个组织中的很多志愿者做为代理的父亲和母亲哺育这些婴儿,并使它们长大后受到一流的教育。”“那都是些什么类型的组合体?”菲利克斯问。

凯西摇摇头,“不知道,从计算机中残存的信息找不到这些组合体更详细的资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比2号基地中的其它组合体看上去更像人,而它们的意识和智力也同人更接近,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桑比亚……”菲利克斯沉呤道。

“是的,将军,桑比亚军政府已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国土做为物种共产主义的基地,事实上,他们在这十多年的全面封锁中没有垮掉,完全是由于这个组织的支持。比如他们提供给桑比亚的超级种子,产量十倍于世界其它地区;当然还有其它方面的支持。而那个军政府有更大的野心,他们想借助基因技术改造桑比亚人种,使这个民族在世界崛起,这就引出了一个更大的危险……”“什么?”菲利克斯不安地问。

“从计算机中残存的信息可以知道,物种共产主义者们正在桑比亚建造一个'淘金者'系统,同我们3号基地中的这套完全一样。”菲利克斯浑身一震,手中的酒瓶掉到地毯上,没有摔碎,酒从瓶口流了出来。菲利克斯蹲下去拾起酒瓶,呆呆地看着它,喃喃自语说:“该怎么办……”“什么?!”凯西勃然大怒,“您,一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四星将军,却问一个女人怎么办?!”菲利克斯又从酒瓶中猛灌了几口,然后把它放到桌子上,顺手拿起了自己的那只已没有子弹的手枪,插进了腋下的枪套里,转身向外走去,拉开门时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对凯西说:“博士,我要去把总统从床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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