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茅草屋真的太老了,在我的脑海里全是碎片,我试图清醒的时候去慢慢拼凑,却总是柳絮纷飞不留痕迹,混乱的思维就像那个年代无油的腌菜,齁咸而拉喉。
老屋处在我略有意识却又懵懂不清的年代,时间空间都有些扭曲。那时候爷爷还是家主,坐北朝南的正堂属于爷爷和未婚的叔叔们,我的家只能是后院的偏房。
农村是讲规矩的,南北朝向是正规门户的标志,两开的大门更是必不可少,这两点老屋全都完美的避开了。泥砖砌的墙历经风雨斑驳不堪,茅草的房顶更是要两年一换,否则腐烂的枯草就是为耗子修缮的安居工程,他们每天走亲访友谈情说爱的声响会彻夜不休。
老屋狭窄,没有所谓的正经堂屋,进门便是熏黑的锅台以及让我幼年日思夜想悬挂在房梁上的咸肉。左转是唯一的卧室,那是我们一家人休憩玩乐的场所,床边糊满了墙壁的报纸是我的启蒙老师,昏暗的煤油灯伴着母亲一字一句的指读,让幼年的夜晚有了些跳跃的色彩。
父亲退伍后,在隔壁乡镇医院工作,每次回来都是半夜。每每这个时候,我会被母亲摇醒,看着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星闪闪的大搪瓷茶杯,里面温热的青菜豆腐汤还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小时候我一直疑惑,冬天的父亲如何能下班后步行十几里崎岖小路,让怀中的汤杯保持热度。冷热合适的夜宵总能让睡眼惺忪的我狼吞虎咽、爱不释口。
正堂和老屋之间是一片菜地,主要以萝卜、芥菜和豆角一类适合腌制的品类为主。小时候的记忆基本上都跟盐相关,咸鸭子、咸豆角、咸萝卜…… 我一直怀疑我没长开的最大原因就是该长身体的年代,我总是跟一瓶瓶腌菜作伴。
母亲腌制咸菜是村里公认的,清脆可口从不腐烂,令人自豪的是其中也有我的贡献。秋冬季节,母亲整理好蔬菜后,铺满盆的底部,撒上一层厚厚的老式食盐,颗粒大小不均、颜色发黄且棱角分明。这个时候,母亲会仔细的洗净我的双脚,让我站在盆中,沿着底部一步一步转圈,直到食盐浸入蔬菜中,完全入味。这个过程母亲不允许任何人参与,在她的理念里,只有他儿子的脚踩出来的咸菜才是香的,不会变质。
老屋虽然破旧,但传统工艺的良好传承还是让它冬暖夏凉,让贫苦百姓有个可以避风遮雨的地方。令人讨厌的是伏天潮湿的空气,让人在可以溜冰的地面,混合着屋内泥浆的蹦跶,步履蹒跚、一步三摇。阳光在这个时候仿佛丢了魂似的,每天都是匆匆一瞥便匆忙离去,鼻尖的霉味从而趁虚而入,每天鸡血充足的奔腾在屋内的每个角落。
老屋于我,是过于苍白的记忆,断断续续,单调而温馨。后背靠墙摩擦的痕迹,墙角鼠洞搭建的陷进,屋后老桑树攀爬的身影,纠缠着、搅和着,一幕幕像带着雪花的无声黑白电影,一闪而过。那是属于那个年代的特写,齁进了血液,便是一辈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