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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人类都掉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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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我读书太少而思考太多吧,身边好几人表示,我太好辩,纯粹为辩而辩,没有意思。冤枉,我自小就以沉默寡言为主,对人对物对自然对艺术几乎不加选择地喜欢。实在是识字之后,特别是多接触了“中国人”的言论之后,总是百思不得其解,才不停要说服自己、不停论证的。

我终于发现,我国人喜欢“统一思想”,不但上头“领导”是这样,下面“群众”也是同样。比如那个著名的“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水里”的问题,我每次看到那些“标准答案”就心里发闷:凭什么呀,你就规定我应该喜欢谁?

最常规的回答是:“妈只有一个,妻子可以再娶。”,要按照这样的逻辑,假如他有兄弟姐妹各一而老妈年纪已经大到不可能生育弟弟妹妹了,那么“哥只有一个,老婆可以再娶”“姐只有一个,老婆可以再娶”“弟只有一个,老婆可以再娶”“妹只有一个,老婆可以再娶”都说得通,再顺下去,爷爷只有一个,奶奶只有一个,外婆只有一个,外公只有一个……反正,你所有的祖宗都只有一个,说不定姨妈、娘舅、姑妈、叔伯也只有一个,而老婆,理论上有成千上万的女人可以胜任。

还有的常规回答是:“没有妈就没有我,没有妻子,我还是我。”要这么说,没有xx党还没有新中国呢,没有新中国就一定有你了?这世界上,“有没有你”的因素实在太多了,多到无法计算,你母亲和你父亲相遇,就是无数人合力造就的机缘巧合,正好有你,一样是小概率事件。你能把那些小概率影响到你的出生大事的人逐一救过来?

这个问题还可以扩充:“你妈和你爸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妈和你外婆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爸和你爷爷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妈和你女儿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爸和你儿子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妻子和你女儿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丈夫和你儿子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

再增加些难度:“你妈你老婆你女儿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你爸你老公你儿子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这回,假如按照“XX只有一个,孩子可以再生”的原则,那孩子可就吃亏了,因为从理论上来说,你可以生下几十个孩子,虽然他们其实各不相同。假如祭出“爱心”大旗,一切为了下一代,所有文明的意义在于繁殖,那么孩子又就占便宜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先保孩子,哪怕是尚未出生。

要这么推下去,假如你是好莱坞大片里负有拯救世界的使命的英雄,简直就是全人类掉进大洪水,你救谁?(插一句题外话,假如那唯一的英雄也死了,由动植物来选择,它们说不定会一致表态“一个也不救——人类可把我们坑苦了!”)

按照我想的,假如你爱母亲(父亲)更多一些,那你就先救母亲(父亲),正好符合大众的敬爱期望,很好;假如你爱妻子(丈夫)更多一些,那你就先救妻子(丈夫),也是符合大众的恩爱期望,何过?假如你爱儿女更多一些,那你就先救儿女,同样符合大众的怜爱期望,没错。

假如你爱责任多一些,那选择可就多了,你觉得谁是你最大的责任?是亏欠无数的母亲(父亲),还是亏欠无数的妻子(丈夫),还是亏欠无数的孩子?假如你迅速计算好了,你亏欠妻子(丈夫)最多,那么,尽管孩子好像你的心肝宝贝,而妻子(丈夫)只会让你心烦意乱,你也得先救妻子(丈夫);假如你亏欠母亲(父亲)最多,尽管妻子(丈夫)好像你的知己支柱,而母亲(父亲)只会让你痛苦沮丧,你也得先救母亲(父亲);假如你亏欠孩子最多呢,尽管母亲(父亲)好像你的温暖家园,而孩子与你从小不亲,你也得先救孩子。

假如你爱自己多一些,那选择同样很多,你觉得你是更爱自己的享受,还是更爱自己的名誉?假如你爱自己的享受,你觉得他们几个,你失去了谁,日子会最不好过?这个选择对于有的人来说非常容易,因为母亲(父亲)、妻子(丈夫)、儿女的优劣好坏差别很大,对于有的人来说非常困难,因为母亲(父亲)、妻子(丈夫)、儿女的素质品性各有千秋。假如你爱自己的名誉,你觉得你不救谁,你所受的指责会更大?

这么追问下去,可以没完没了,谁说就一定要有个标准答案?假如在这些人之外,水池子里又掉进来一些形形色色各种人,假如一个老人比你父亲更孱弱,假如一个男人比你丈夫更无助,假如一个小孩比你儿女更幼小;假如一位老人比你母亲更睿智比如是你德高望重的老师,假如一位女人比你妻子更伟大比如是你功勋卓著的同事,假如一个小孩比你儿女更懂事还是你恩人的儿女,你先去救那你以为更需要救护或者你觉得更值得救护的,就一定不对吗?

甚至,假如在一个你素昧平生的人和你相依为命的狗之间,你先去救你的或赤胆忠心或无辜可爱的狗,就一定很变态吗?他也和你一样,是为了自己在活,只是他的活法和你不一样。

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活,比如“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之说,假如主观不为自己活,你打算让谁为你活?假如客观不能为别人活,除非你用枪子顶着人家的脑袋、用巫药迷惑人家的脑袋、用骗术洗劫人家的脑袋,你拿什么来和人交换、凭什么得到他人的服务?

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我更不可能与人去辩论了:按照“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的原则,若我是傻瓜,我与聪明人辩论不休,对自己有害处、对别人没好处;若对方是傻瓜,我与傻瓜理论不停,自己累得伤筋动骨、对方浑个油盐不进,主观上不为自己,客观上又不为人家,何苦?

恐怕我唯一的麻烦就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见什么爱什么,有时候爱什么就辩论什么,有时候被迫为爱停止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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